關於齊梁的宮體詩,我所接觸的觀點,大抵有兩種,一種是接近傳統的批判的觀點,認為宮體詩“綺豔淫靡”“辭藻華贍而內容空洞,文辭典雅而形式呆板”(《中國古代文學史》馬積高),近年來一些學者卻對宮體詩進行重新定位和評價,如傅剛認為“宮體詩人對美感的認識和把握,是他們值得驕傲的地方”並著重強調了其對女子的美的認識和欣賞。
竊以為這個有爭議的問題,如果放到文學發展的源流中來思考,會有新的發現。追溯到建安時代,那時不但出現了人的自覺意識的覺醒,也萌生了“文”的審美意識的覺醒。社會的動亂、思想的紛雜,使以教化為指歸的儒家文學觀念暫時退出了統治地位,而這種退位所導致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影響便是文學審美意識的覺醒,詩人的創作首先不是考慮社會功用而是自身的審美愉悅,是感情得以宣洩的痛快,曹植的詩就具有明顯的“華麗”化傾向。詩人一面驚歎“詩原來可以這樣來寫”一面積極地投入新的詩歌形式的探索和創作當中。
正如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是曲折中的前進一樣,詩人的這種探索和追求也不會是一帆風順、水到渠成、一下子就達到盛唐那種形式與聲律皆美的至高境界的。南朝的宮體詩可以看作是這一探索過程中的一個歧變。永明體算是處於一個“發明”聲律的階段,四聲的發現、聲律節奏在詩中得以體現,確實令人振奮,可是“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八病”之說實在是囉嗦得厲害,讓人無法適從,顧頭顧不得尾,宮體詩在繼承永明體聲律理論的同時,加深了對“辭采”的探索,繁縟華貴,一副宮廷氣派。因為寫作宮體詩的大多出於宮廷和上層士族這個圈子,與下層生活想脫離,而他們又總是有意無意地回避著社會尖銳的政治矛盾,這就使得宮體詩人寫作範圍越來越狹窄(整日面對的是宮廷池苑、後宮佳麗,交遊的是公子王孫、上層貴族,玉盤珍饈、風花雪月,還能寫出什麼有創見、有新意、骨氣凜凜的作品來?!)。但是審美情感被啟動後,對“美”的本能的追求卻不能就此停止,於是就更精於韻律的探索,更著力于華美辭句的雕琢,而其吟詠的對象卻無節制的定格在宮廷池宴,美女佳麗,而其審美感情也漸漸由欣賞而變為“玩賞”。對“華麗”的過分追求,也導致了其審美藝術的偏狹,愈是偏狹愈是無止盡的追求,愈是無止盡得追求愈是偏狹,從而陷入一種惡性循環的怪圈,而南朝宮體,也愈來愈明顯化得成為審美發展的怪胎。可是我們不能就此對宮廷詩人,對他們的創作一概否決。畢竟,那是在實現了文的覺醒後的努力探索,是文學無功利性、抒情特質的正向反映。
時間第一
- Oct 24 Wed 2007 11:26
齊梁宮體詩新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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