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朱厚照 第一章 小皇帝的身世 (上)
第一章 小皇帝的身世
大明正德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江南名城揚州的隆冬時節少了幾分以往的秀麗,但是這個當時中國經濟最為發達的城市之一依舊難掩自己的繁華,街市上的人群照樣熙熙攘攘,河岸上的歌妓們一到了晚間依舊鶯鶯翠翠,只是和往年不一樣的是,今日揚州城全城暗地裏都加強了戒嚴,大量的明朝最精銳的部隊開始進駐這個城市的郊區,在街頭遊走的除了往昔那些衣冠楚楚的商人和不入流的小販,居然還有身著內廷服飾的太監以及大批的錦衣衛侍衛。
在一家揚州最大最著名的豪華酒樓裏,從樓下到樓上已經備好了幾十桌酒菜,主桌的正面早已經搭好了戲臺,搭戲臺的主人似乎毫不考慮省錢的問題,只要如何能奢侈漂亮就對戲臺如何點綴,在一旁等待表演的歌伎自然是全江南地區能找的到的最好的,縱使這些人早已見慣了大場面,甚至出入南直隸巡撫家的廳堂已然司空見慣,但是想到即將要表演的節目,依舊還是如初次上臺的菜鳥怕演不好觀眾責難一樣緊張,或者這種緊張還要更甚。
酒桌上沒有坐一個人,因為沒有人敢坐,所有的人都靜靜的站在酒樓的門外,這是一群什麼人呢,從他們的服飾上看,有紅袍有綠袍,每位都端端正正的戴著自己的烏紗帽,他們是一群明朝政府的官員,領頭的有南直隸巡撫,南直隸按察使等南直隸省最高級的官員,這些人居然同時來到了揚州,和其他人一樣,縱使他們品級很高,依舊得必恭必敬的站著,他們都在等待一個人的駕臨,一個幾乎全揚州都在必恭必敬的略帶興奮和恐懼的心情等待駕臨的人。這個是大明王朝的當今聖上,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揚州城已經百年沒有見過迎過聖駕,這種百年難遇的事情正好被這一任的南直隸,揚州府各級官員碰到,他們能不緊張麼?
不久之後,大批錦衣衛先期到達,百官們不禁抬起頭來向後探,希望能看到皇帝乘坐的龍輦,最好能看到他下來的樣子,畢竟這裏的官員們大多一輩子還沒見過天顏是什麼樣子,在那個時代的人看來,一輩子能睹一次天顏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尤其是這裏的很多官員仕途估計這輩子也就在南直隸這塊底盤上打轉了。但是他們什麼龍輦都沒看到,錦衣衛來了之後,又來了一群太監,沒有看見他們抬著皇上,皇上去哪里了?
作為主人的南直隸巡撫大人有點不安,他連忙走到一位太監的身邊輕聲詢問:“請問公公,陛下何時駕臨?”那位太監很禮貌向巡撫大人欠身說:“聖駕已然到路口了,巡撫大人可去迎駕。”這位巡撫非常詫異:“聖駕已到路口,怎麼沒有看到龍輦?”太監微笑回答說:“陛下不喜歡坐龍攆,和雜家幾個一路逛過來的。陛下覺得有個地方有趣,便走得慢了點,讓雜家們走在了前面。”巡撫聽後立即帶領官員們滿頭大汗的向太監隊伍的後隊奔去,跑了幾步,就發現一個穿了龍袍的年輕人正被幾個太監和武將簇擁著,有說有笑得向這邊走來,若不是穿著龍袍,形跡和常人簡直無異。
巡撫大人連忙跪上前去,大呼:“臣南直隸巡撫恭迎聖駕!”後面的百官大多不認識皇帝,一看巡撫大人都跪了,也立即跟著跪了下去,山呼萬歲。這位年輕的皇帝朱厚照微微一笑,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便徑直向酒樓門口走去。
巡撫起身跟在了皇帝的後面,朱厚照一邊走一邊很有興趣的問他說:“你們給朕安排了什麼些什麼好玩的麼?”巡撫立即回答說,已經給陛下安排了全江南最好的歌伎表演,在陛下欣賞完之後,再請陛下品嘗揚州美食。朱厚照停下了略微思索了一會,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轉過頭來對這位巡撫詭異的一笑,笑的這位可憐巡撫大人頭皮直發麻。
在皇帝進去後,各位官員按次序落座,陪同皇帝一起欣賞歌伎表演。朱厚照對歌伎們看的倒是津津有味,一邊沉吟欣賞,一邊擊節叫好,那個勁頭恨不得自己上去也給在座的諸位表演一曲,還好此時還考慮到自己是皇帝,而且對這個的興趣也還能按捺的住。表演結束,在場官員們便恭請皇帝落座準備晚宴。朱厚照這個時候突然站了起來,背著雙手繞著桌子開始踱步轉圈,並盯著滿桌子各種佳餚美食看,搞的在場的南直隸和揚州府官員莫名其妙。在轉完一圈之後,皇帝開口了:“朕今日還有點事,就不在這裏用膳了,起駕回大將軍府吧!”
這些官員們心中大驚,以為是酒菜做的不好讓皇上掃興了,不禁感到十分害怕。主辦晚宴的揚州府官員額頭上連汗水都出來了,但是沒有辦法,皇帝說要走,大家只好出門相送。照例是巡撫和按察使近身陪同,朱厚照走出門外,突然回頭對南直隸巡撫說:“你們備的酒菜相當的好,朕因為有事無法享用實在可惜,這樣吧,你們把這些酒席算算值多少錢折個價,把銀子給朕送到行館去吧!”說完,便拉著幾個隨從很開心的走了。留下一群官員在這裏瞠目結舌,跪送之後半天沒回過神爬起來。自己伺候的這叫什麼皇帝啊?
這就是朱厚照的風格,喜歡看他厭惡的這群書呆子大臣們匪夷所思瞠目結舌的樣子,他要變著法子戲弄他們,讓他們難堪,讓他們驚異,他才覺得有趣好玩,才會覺得爽,當年皇宮發生大火,遠遠的看著熊熊火光正燃燒著自己豪華的宮殿,朱厚照沉吟了半晌,嘴裏突然冒出了一句讚歎:“好大一團煙花啊!”驚的旁邊的人半天沒合攏下巴。
這是怎樣的一個皇帝?讓我們把時鐘向前撥到大明王朝弘治年間,去從朱厚照的童年來瞭解這個中國歷史上最與眾非凡的皇帝。
大明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下午申時,大明王朝的內廷和外廷像以往一樣平靜有序,沒
有任何異樣,然而隨即從宮中傳出來一個消息,讓舉國上下炸開了窩,這個消息是,孝宗弘治皇帝的張惶後在此時誕下了一個皇子,這個皇子是當今皇上第一個兒子,也就是後來的大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
為什麼生皇子的消息會引起這麼大的震驚呢?因為這個消息太突然了,無論是朝臣還是民間,在這之前根本沒有聽說皇后懷孕的消息,怎麼會突然就有了一個皇子?這樣一個小細節自然不會被喜歡八卦皇室的明朝人所放過,於是就演變成了後來一場糾紛。
當時的大明王朝的龍椅上坐著的那個年輕皇帝叫朱祐樘,死後被追封的廟號為孝宗,所以大多稱呼為明孝宗或者弘治皇帝,這位皇帝父親和他未來這個有趣的兒子恰好相反,他可以算的上是明朝歷史上最沒有性格的皇帝了,對他手下的大臣們往往言聽計從,只要是他信的過的大臣,一般下面說什麼他就照做什麼,從來不和大臣發生矛盾,也從不給朝局製造麻煩。在他堅持的和諧共治原則下,在成化年間逐漸開始下落的明朝政治在一些賢明大臣輔佐幫助之下重新展現出中興的局面,無怪乎所有當時的大臣都把孝宗當成不世出的好皇帝看待,一直到他後來死了還努力的為他的子嗣延續操心甚至丟棄生命。
雖然說弘治皇帝一生和氣的幾乎沒有什麼故事可以寫,但是他的私生活卻是中國歷史上最具有傳奇性的,這些故事主要集中在他的父母和他的妻子身上。
弘治皇帝的母親姓紀,事實上是一個美麗的瑤族女子,因此朱祐樘這位明朝著名的賢明君主身上也帶有一半的瑤族血統。紀女本來是明軍征伐南方叛亂的時候捕獲的叛黨家屬,後來被充入宮做了宮女,在明代宮廷中有各種女官,紀宮女可能是幼年讀過一些書,比較有知識,所以在宮中負責整理宮廷圖書館,這位南方少數民族女孩有著北方女孩很少有的清麗婉約,而明朝在宣德朝之後,為皇帝選取的民間嬪妃大多是從北京附近一帶的民間女子中選擇,所以紀宮女身上獨特的氣質在後宮成百上千的宮女裏顯得尤為突出。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一個很平凡而又普通的日子裏,這個美麗的圖書管理員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來這裏取閱一些書籍,但是當他走進藏書的地方時,他的心思突然被其他東西所轉移,圖書的事情早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這個年輕男人被紀宮女的氣質給深深吸引了。
深宮中能稱的上是男人的那就只有一個,這個年輕人正是當時的皇帝明憲宗朱見深。從他的衣著上,紀宮女自然也認的出來,當她誠惶誠恐的向皇帝跪拜的時候,這個尊貴無比的人卻滿懷善意的拉她起身,把她帶到一邊坐下聊天。
皇帝的親近態度和相似的年齡讓還不懂世事的紀宮女逐漸消除了對對方皇帝身份的巨大敬畏,她在朱見深的詢問下談了很多的事情,讓朱見深更加加深了對這個小宮女的愛憐,當天,皇帝就帶著這個小女孩進了自己的寢宮,讓她成為了自己的女人。
但是,對於皇帝來說,所謂的成為自己的女人,只是自己無數女人中的一個,這有時候是皇帝的悲劇,但是更多時候是那些“之一”的女人的悲劇。
成化皇帝朱見深是一個歷史上著名的情聖級皇帝,他對一個女人的感情終其一生至死不渝,不過很可惜這個女人不姓紀,她叫萬貞兒。
很少有人能想像的到,這個皇帝無比寵愛的女人,事實上比憲宗皇帝大十七歲,是名副其實的阿姨級人物,但是在她還僅僅是少年太子朱見深身邊的宮女時,朱見深就瘋狂迷戀上了萬貞兒,一直到當上皇帝後冊封萬貞兒為貴妃。一位比皇帝大十七歲的貴妃,要不是她的出身和年齡在太后和朝臣那裏有阻力,朱見深一定是很想冊封她為皇后的。
萬貴妃的性格驕橫跋扈,成化皇帝的第一任皇后就是因為和萬貴妃有矛盾而被廢黜,對於萬貴妃來講,為了讓她自己的兒子當太子,宮中誰也不准先她把兒子給生出來。她自己倒是有過一個兒子,但是老天要和她開玩笑,這個兒子很快夭折。
悲傷的萬貴妃不僅把眼睛盯在自己的肚子,也同時盯著別人的肚子。每天只要誰和憲宗上過床,此女在此後的一段時間就會成為萬貴妃的關注人物,她的親信太監遍及宮廷,誰的肚子有異樣是無法逃過她的眼睛的,一旦誰懷孕就會被萬貴妃派人強行墮胎。那位美麗可人的紀宮女於是很不幸的就上了萬貴妃的黑名單,更加不幸的是,在僅僅一次被皇帝臨幸後,紀宮女發現自己懷孕了。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萬貴妃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種子,紀宮女被強行服下貴妃娘娘免費贈送的墮胎藥一劑,此後便當著太監的面腹部劇痛,太監們認為任務已經完成,於是回去複命去了,萬貴妃也就從此高枕無憂,繼續獵殺下一個目標。
然而改變歷史的往往是一些偶然事件,萬貴妃死後泉下有知的話你問她最恨什麼,她一定告訴你最恨劣質墮胎藥。紀宮女在疼痛了一陣子之後,並沒有什麼其他變化,幾個月後,她就在宮中一個小房間裏秘密的生下一個孩子,非常重要的是,這個孩子是男性。
整個宮廷只有少數幾個同情紀宮女的太監們知道有這個孩子,另外就是被打入冷宮的吳皇后,他們瞞著所有人到處找食物來餵養這個孩子,未來的大明皇帝明孝宗就是在這樣一個悲慘的環境中一直成長到六歲。
六年之後,成化皇帝朱見深已屆而立之年,在那個時候這已經是不小的年紀了,他的種子們一個接一個遭到自己萬貴妃的獵殺,這些事情朱見深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是出於對萬貴妃近乎偏執的愛,他實在不忍心指責這個自己的愛人,於是只能在對著鏡子一邊梳頭一邊哀歎說:“老將至而無子,可歎也!”
此時給皇帝梳頭的太監叫張敏,他恰恰是參與餵養小皇子的太監之一,他聽皇上這樣感慨,不禁心中酸楚,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跪倒在地,說了一句令成化皇帝無比震驚的話:“奴才罪該萬死,其實萬歲並非無子,在西內藏著您的親生骨肉,現在已經六歲了。”
成化皇帝聽後激動不已,連忙追問在哪里,張敏便將紀宮女的事情原原本本相告,成化皇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立即召集人自己要親自去紀宮女處處看看自己這個兒子。
此時已經有人先期通知了紀宮女皇帝即將駕到的消息,已經六年過著擔驚受怕的黑暗生活的紀宮女一聽到這個消息,不禁熱淚盈眶,她撫摸著自己的兒子,對他說:“兒子你去了,我也不能活下去了,等你見到那個穿著黃色袍子有鬍子的人,那就是你的父親!”
於是給還沒有懂事的小皇子換上衣服,把他送出了門。門外站的正是已經等不及趕來的成化皇帝,他見到前面一個六歲的小孩童笨拙的緩步走向他,由於一直在秘密收養無法剃發使的長髮一直拖在了地上,朱見深百感交集,連忙走上去抱起這個孩子,把他放在自己的膝上,一邊撫摸一邊凝視著,眼含著熱淚對身邊的人說:“是我兒子!真像我!”
皇帝當即向外廷發佈了已有皇子的消息,頓時舉國歡慶。這個孩子很快被命名為朱祐樘,之後就冊封為皇太子,她的母親也被冊封為紀淑妃,可能是帶有對他們母子的歉意,此後的成化皇帝數度召見了紀淑妃,以示恩寵,這裏面唯一不高興的就只有萬貴妃了,不久之後,正如紀淑妃自己說的那樣,她很神秘的突然死亡,歷史上一直有人懷疑是萬貴妃的一次謀殺。這一事件引起了憲宗母親周太后的警覺,於是把小朱祐樘帶到了自己身邊撫養,才讓萬貴妃沒有對太子的陰謀得逞。
成化二十三年萬貴妃突然去世,雖然此時已經五十七歲,但是憲宗皇帝依舊對其摯愛頗深,在萬貴妃死後不久也跟著憂鬱而死。朱祐樘於是即位成為皇帝。
在此之前,朱祐樘娶了一位皇太子妃,姓張,是北直隸興濟人,父親是一個秀才,因此算的上出身民間家庭,在朱祐樘成為皇帝之後晉升為皇后,明朝皇帝的皇后大多來源於此。
明孝宗另一大特色就是,他可以勉強算的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一夫一妻制的皇帝,因為根據歷史記載,除了張惶後本人,孝宗皇帝“平生無別幸”,除了一些野史之外,沒有其他史料表明他還寵倖過其他的嬪妃甚至其他女人,終其一生就更加沒有立過什麼嬪妃了。
在愛情的方面,雖然朱祐樘愛的沒有他父親那麼反傳統和至死不渝,但是起碼表面上在專一這一項上他要做的比父親好的多。有史家從孝宗皇帝的性格推測,導致這一罕見事件的情況可能朱祐樘本人比較懼內,也就是我們俗話說的“妻管嚴”,所以在張惶後的壓制下不敢另立嬪妃,不過事實上從史料來看,皇帝和皇后的感情其實相當不錯,兩人每天都睡在一起,情好篤厚,一直都沒什麼矛盾,應該說,孝宗皇帝對皇后的感情是他不願意再立嬪妃的主要因素。
明朝的皇帝一般至少有十來個嬪妃,像孝宗這樣只有一個皇后的不僅明朝獨有,縱貫整個中國歷史也找不出幾個,對於張惶後來說,這無疑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古往今來沒有哪個皇后比她更加爽了,提前享受了我們這個時代女人的平等權力,況且還是一個皇后。
但是大明王朝那些鬍子花白的臣子來說,這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如果皇后是個高產者,那大家也就沒話說,但是關鍵問題在,結婚四年了,張惶後的肚子似乎沒有一點動靜。
皇帝不同于常人,愛情專一對常人來說是好事,對皇帝就未必,因為他們必須要確保生一個兒子出來,否則帝國會有內亂的危險,這種私人問題其實是聯繫到國家民生的重要大事,弄的不好導致戰亂民不聊生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有些大臣很不識相的上書要求孝宗廣立嬪妃開枝散葉,為王朝的嗣統延續而努力在床上奮鬥,孝宗皇帝沒有理睬,而是換了方式,帶著他心愛的皇后到處去求神拜佛,以求上天能賜給他們一個兒子。
就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中,宮廷中突然向外宣佈說張惶後生下一個兒子,這就不能不引起一些人猜測了,雖然很多大臣在皇帝的授意下紛紛上書祝賀皇長子降生,並說這是因為張惶後對天的虔誠感動了上蒼和神靈以致上蒼保佑讓皇后懷上龍種,但是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知道這基本屬於拿神仙亂拍馬屁,事實的真相肯定不是這個。
那事實的真相是什麼呢?這就是明朝人最擅長也最有興趣的業務範圍了。明代在成祖之後,對於文風的管制逐漸鬆弛,明朝中期人們更是喜歡在坊間大肆議論朝政和皇室的私生活,這放在我們今天肯定是無數的八卦愛好者學習的典範。
作為明代人們的普遍愛好,八卦皇室自然是所有八卦裏面最有趣也最難獲得真相的核心話題。大家茶餘飯後,坐下來,就會談談某某人聽說的宮廷大內的小道消息,比如什麼聽說皇上昨天出宮了,幹了什麼什麼事,或者哪家的女人被送進皇宮給皇上寵倖了,聽說還生了皇子呢。
這還算好,到了萬曆的時代,公然把這些小道消息加點自己想像然後編輯成書出版發行的都有,這裏面甚至涉及儲君廢立的推測等朝廷政事,就如同今天的西方政治評論員文章,不過不敢署名罷了。當然這種書在當時一路暢銷受到市場追捧也是意料中事,最後連皇帝陛下本人都得買一本翻翻,翻完後氣的破口大駡卻找不到作者是誰。
對於張惶後生兒子這個事件,當時江湖傳言基本有以下幾個版本,占主流地位的同時也是最靠譜的說法是,如今這個小皇子並不是張惶後自己親生的,而可能是弘治皇帝和某個宮女生下的,然後對外宣稱是張惶後自己的孩子。
這一說法的理論依據在,張惶後和孝宗皇帝結婚四年了都沒生出個孩子,要說生孩子早就該生了,怎麼會偏偏這個時候生呢?
這種可能性比較靠譜的原因在於,這一事件在明朝當年的宮廷中曾經發生過,在宣德年間,明宣宗的孫皇后就曾經幹過這樣的事情,她理論上兒子明英宗非常有可能是一個宮女的兒子,而孫皇后把這個孩子抱過來認為自己的兒子最終獲得了皇后的寶座。
不過對一說法最大的理論缺陷在於,誰也不能證明說結婚頭幾年生不出來孩子的以後也永遠不會生,而且張惶後對此說法最有力的反駁就是,在生下這個皇子三年後,張惶後又生了一個另外一個兒子朱厚煒,可惜過早夭折。當然,我們也不排除朱厚煒也非她親生的可能性,為了使所有兒子都歸於張惶後名下,把每一個其他女人生的兒子都抱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另外一種傳言是說,這個孩子根本不是孝宗皇帝的兒子,而是張惶後為了穩固她作為皇帝唯一女人的地位而從宮外的某個人家隨便抱來的,這種八卦精神就顯的有點不靠譜了,皇朝血統傳承這樣重大的事情,估計孝宗皇帝或者張惶後都不敢拿大明江山朱式王朝血統的純正性來開玩笑。不過這個版本的傳言後來居然成了一位反叛者反對朱厚照質疑其合法地位的口實,看來有時候過分的八卦也是有其危害之處的。
明朝人對朱厚照身世一直抱有一種懷疑的態度,種種的猜測在十幾年後朱厚照已經即位的正德二年爆發一件非常有戲劇性的事情後開始變得更加像模像樣,這一事件在數十年後依舊為明朝當時的世人所津津樂道,無數的文人墨客去紀錄這個事件的始末試圖揭開它的真相,但是一直到至今都沒有人知道其內幕究竟如何,也許只有當事人明孝宗和張惶後能夠為我們揭開這個謎團了。
正德二年十月,肅殺的秋風中隱隱透著一絲煩躁的氣氛,皇宮依舊像往常一樣沉寂,但是沉寂很快被一聲喊叫撕裂,就在皇宮的東安門,有一個人正跪在地上高聲呼喊要求面見皇上,旁邊的太監和侍衛發現他之後立即上去阻攔,但是該人絲毫不畏懼上前來的太監和皇宮侍衛們,奮力掙脫著侍衛們的拉扯,大聲的喊叫希望裏面的人能聽見,最好皇帝能路過東安門看見他。他對身邊那些阻攔者高聲說要面見皇上,他要向皇上說明當今國母正在被幽禁的事實,希望皇上一定要拯救處於危難中的國母。最終在侍衛的強行拉拽下,該人被抓捕帶走,這一事件震驚了朝野內外。
為什麼一個莫名其妙沒有任何身份的人會出現在皇宮大內之中?為什麼他連性命都可以不要硬闖皇家禁地只為面見皇帝?他在東安門口所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國母”是誰?按照道理,當今聖上是正德皇帝朱厚照,國母自然就是當今的張太后,那他為什麼要說國母在被幽禁呢?這裏面到底有什麼內幕是大家不知道的?明朝宮廷內外的人們對這個事情開始了空前的探究熱情。
刑部立即開始著手對該人進行審訊,得知此人名叫王璽,在以前的明朝各種紀錄中找不到此人,但是一直到他招出他有一個同住人名叫鄭旺,所有明朝官員才目瞪口呆,大家不得不把視線重新拉回到當今聖上朱厚照同志出生的那一年。
鄭旺這個人在明朝是一個相當普通的人物,在他揚名之前,此人的身份是一個武成中衛的軍餘,家住在北京城西北的鄭村鎮。明太祖朱元璋在明朝創立了衛所制度,每一個軍人以後生下來的兒子裏面要有一個人繼承這個軍人的位置,這樣能夠保證軍隊供應的連綿不絕,而一個軍人一般又不會僅僅只有一個兒子,他們其餘的兒子在出生後往往屬於軍籍,這些人不需要當兵,像普通老百姓一樣生活著,所以稱之為軍餘。鄭旺就是這樣一個隸屬于衛所軍事機關的普通老百姓。
這位軍餘的家庭背景不是非常的清楚,明代的一些資料顯示他有一個妻子姓趙,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叫鄭金蓮。鄭金蓮身上有兩塊顯著的特徵,一個就是她在小時候曾經出痘,左肋部留有出痘引起的疤痕,另外一個在背部脊樑上,因為她小時候曾經被嚴重燙傷所以留下痕跡。強調這些細小的特徵,自然說明這個叫鄭金蓮的小女孩和我們本文的案件有著極其重要的關係。
在鄭金蓮大約十二歲的時候,可能是出於鄭旺這個做老爹的家境貧窮,或者她本人確實貌美如花被人看上,總之這個可憐的女人被作為商品賣給了明朝的貴族勳戚人家東甯伯焦禮,賣完之後,這個做老爹的就不怎麼關心他女兒到底被弄到哪里去了,聽說後來又被轉賣過一個通政司官員的家裏,再往下,鄭旺就相當於完全沒有了這個女兒。
明朝人的八卦愛好前文已有描述,不僅是京城人在吃飽喝足之後會如此,北京郊區的普通老百姓也不會放過窺探皇家禁宮的任何機會,就在這個鄭村鎮,有去過京城的人回來大肆宣揚消息說,前段時間聽說本鎮有個姓鄭家的女兒被送入了宮,推測可能是隔壁村子一個叫鄭安家的。
其實既然這個鎮子叫鄭村鎮,我們可以看出這片區域裏的人應該姓鄭的人是非常之多,而且即便一個女孩被送進了宮,有可能一輩子只是當一個在皇宮這個巨大監獄裏做苦力的宮女,攀上皇家的幾率那幾乎是幾千幾萬分之一,而當時在位的皇帝又是有名的不近女色的明孝宗,這個幾率就更加低了。
但是天生作為樂觀主義者的鄭旺不這麼想,首先他覺得,自己的女兒在貴族豪門中輾轉,應該比人家更有可能進入皇宮才對,所以那個被送進宮的鄭家女應該是自己的女兒。其次,自己的女兒被送進宮,很可能會成為皇妃,自己也就順理成章能變身成皇親,一想到這個巨大的榮耀和富貴的機會,以前在他眼裏被當成商品的女兒,此刻突然成了上天賜給他邁向天堂的階梯。
鄭旺和一般人的不同之處在於,人家往往會在家裏做做夢,但是他一旦做夢,就會拼命的去把夢想變成現實。如果這個夢比較靠譜,我們稱之為理想,那這樣的人往往會比較有出息,但是鄭旺的一切夢境都只是建立在他的推測和臆想之上,什麼任何事實根據,所以就會有偏執的傾向。如同我們現今社會裏的那位天天做夢認為偶像會娶她於是努力去實踐夢境的偏執粉絲,又是多麼的相似。
有俗話說對於住在京城的人,一輛馬車隨便撞死三個,其中有兩個會是有背景的,郊區的可能幾率會小點,但是還是存在。鄭旺也能找到個把有背景的好哥們,和他關係比較好的有一對兄弟,一個叫妥剛,一個叫妥洪。這兩人的具體來路就是,他們是朝廷錦衣衛的家屬,如同現今有家人在國家安全局任職的京城子弟。鄭旺把努力的目標放在這兩個人身上,因為他們在京城可以結識到不少達官貴人,利用他們去打探一下宮中有沒有一個叫鄭金蓮的女人非常合適。
一找到門路,鄭旺就忍痛帶上自己的積蓄,奔赴北京,當然是找個最好的酒店,請他們兄弟倆好吃好喝順帶貢獻銀兩。妥家兩兄弟也算是講義氣之人,吃飽喝足之後,便四處張羅,居然最後能帶鄭旺進了皇城。
在皇城裏,一個太監接待了鄭旺,他叫劉山,在乾清宮任職但是品級不高。鄭旺能結識這樣的人已經非常滿足,連忙送上自己女兒的名字以及其他的資訊,託付劉山幫他尋找,劉山聽後心想,萬一幫他找到的女兒真和皇上有什麼關係,自己也就能攀附上皇親,這樣一筆不會賠本的買賣如何不做,於是大方的收下了鄭旺的禮物和名帖,讓他回去等消息。
可悲的劉山也許當初根本不會想到引領自己走下去的居然是一條黃泉路,發跡的夢想讓他產生了幫助別人的動力,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他到處打聽有沒有什麼宮女叫鄭金蓮。
皇宮實在太大,明朝人給女孩起名字也確實缺乏創意,劉山還真的找到了一個鄭金蓮,他滿懷欣喜的去問其詳情,結果得到的答案卻令人失望,這個鄭金蓮無論是不是鄭旺的女兒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是一個下級的宮女,一直在禁宮之外做苦力,一輩子都沒進過深宮內院。
劉山和鄭旺的目標是尋找富貴,而不是來父女認親,一個沒有價值的女兒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這位鄭金蓮連內廷都進不了就更加不要指望皇帝能看到他了,一輩子待在浣衣局洗衣服是她唯一可能的命運,何況她事實上也並不是鄭旺的女兒。
劉山在失望之餘變的有些盲目,在他和鄭金蓮談話中,這個宮女告訴他說自己曾經認識一個叫王女兒的宮女似乎特徵和劉山的描述非常相似,她後來去了內廷當宮女,也許可能是服侍皇帝起居。
劉山這個時候像在黑暗中扒到一絲陽光,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叫鄭金蓮,畢竟有一種可能被賣的婢女中很多人是隨主人家改姓改名的,於是立即去找來問。王女兒在聽完了劉山的描述後回答的非常乾脆:“我的父親姓周,不姓鄭!”富貴之路徹底被堵死了。
失望的劉山在面對按捺不住焦急的情緒,又跑來北京打聽消息的鄭旺時,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只能以王女兒為原型暫時矇騙鄭旺說,你的女兒很小的時候就被賣了很多次,對自己的事情記得不是太清楚,她覺得自己可能確實是你的女兒,也很想和你相認,但是現在有點拿捏不准,時機也不夠成熟,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安排你們父女相認吧。
鄭旺一聽自己的女兒居然真的是在禁宮內服侍皇帝,金燦燦的富貴榮華就好像立馬閃耀在眼前,不禁欣喜若狂,立即拿出自己禮物孝敬劉山,劉山攀不到皇親的富貴,弄點實際的賄賂也好,便樂得收下。
此後,鄭旺為了表現對女兒的愛護,又數次到北京來給女兒送錢送物,還帶點土特產之類的讓女兒嘗嘗家鄉的東西,這些東西自然是全部代為劉山轉交,可是劉山交給誰呢?鄭旺的女兒根本不存在,他除了自己享用,就沒其他辦法了,為了把戲演的足一點,又從自己家裏搞點了破舊的東西送給鄭旺,鄭重的告訴他這是他女兒的回禮,鄭旺拿到後開心不已,趕緊拿回家去給鄉親們炫耀。
以上這些事情詳細過程,應該大多來源於後來案發後劉山等人被審訊的供詞,或者也有可能劉山等人當時並不是這麼招供的,而是明朝司法機關強迫他們招認的一種說法,用來向外公佈敷衍對此案非常感興趣的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