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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文學自覺的時代



從整個文學史的發展看,魏晉南北朝文學是上承先秦兩漢、下啟唐宋的一個重要階段。這種重要性不僅在於作家及作品的增多,更重要的還在它已進入了文學自覺的時代。這種自覺性主要表現在如下六個方面:



第一,作家的創作意識更加明確,在創作過程中能更加敞開情懷,顯示自己的靈感與個性,文學本身固有的特色即抒情性,因此更加鮮明突出。這主要體現在詩、賦等文學作品抒情性的加強上。



從魏晉南北朝抒情詩文的整個發展歷程看,中間並不是沒有曲折的。正始時代由於政治的黑暗和玄學的興起,詩賦中的理性色彩有所加強,但這時的理性並沒能損傷抒情的深度。如阮籍以立意遙深見長,嵇康則以清峻見稱,他們都有自己獨特的抒情道路。西晉一些作家的詩賦抒情性已有所減弱,但很多作家仍能獨抒情愫,自顯性靈。如潘岳善寫哀情,左思則善於詠史;劉琨善為淒厲之詞,自有清拔之氣;郭璞則善以遊仙形式,坎壈詠懷。西晉末至東晉,玄言詩占領詩壇,辭意平泰,可以說是魏晉南北朝抒情文學走向低俗的階段。但到南朝,文學的抒情性又加強了,而且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突出。這時的作家都重視自我感情的發抒,情之所動,就援翰寫心,並不掩飾。即使同是一情,也能寫出各種細微差別。例如同是「恨」,江淹的《恨賦》就寫出了各種「恨」狀;同是「別」,《別賦》就寫出了種種「別」情。儒家的「發乎情,止乎禮義」的觀念在此時幾乎已被淡忘了。由於人們都在搖蕩性靈,除了文人詩更加抒情化以外,駢文、辭賦、樂府等各種文體也都更加抒情化,連一些散文也成了優美的抒情散文。作家抒發自己出自內心的情感,寫出了獨特的情感內蘊。陶淵明寫他鄙薄官場、嚮往真淳之情,謝靈運寫他「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勝」的矛盾;鮑照抒發他的豪邁與憤懣,庾信寫他的沈痛與哀傷;宮體詩人也宣稱「文章且須放蕩」,要盡情顯示自己的真情實感。



第二,發現了許多新的審美對象,開掘了許多新的文學題材,使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在內容方面顯得更加多姿多彩。



這一時期文學的題材範圍十分廣泛,後世盛行的各類題材幾乎都在此時濫觴或發展盛行。以詩而論,感時傷亂、揶揄世態、詠史詠懷、遊仙談玄、男歡女愛、閨情閨怨、出塞從軍、交遊留別、山水田園、宮廷園囿、風花雪月等等,都是當時寫得較多的題材,辭賦也大體如此。



第三,在文學語言的運用方面,這時的作家或注意語言的對稱美、辭采美、韻律美,或注意語言的自然天成之美,極大地開拓了語言的藝術表現力,豐富了語言藝術寶庫。



建安時,曹植的詩賦已特別講究語言技巧,講究對偶,以「辭采華美」著稱。至西晉時,張華、陸機等人,又在語言的對稱美、辭采美方面費了很大的力氣加以開掘,以逞其才。講究文辭華美,一時蔚為風氣,至西晉末始漸歸平淡。但至宋初,一些作家又逐漸向西晉復歸,而且更趨繁華。劉勰說「宋初文詠……儷採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文心雕龍.明詩》),正是對此風作的高度概括。至齊梁以後,由於對漢語四聲的發現,作家們更加自覺地注重文學的韻律之美。詩出現了新體,駢文、駢賦則轉而以四六為主。這時的作家在文學語言方面的努力方向,就是如何把對稱美、辭采美、韻律美三者有機地結合起來。



同時,又有多數作家,語言都比較自然本色,「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文心雕龍.明詩》),是當時的基本趨向。正始文人的作品語言雖不乏文采,但也多以自然質樸為主。在阮籍、嵇康的一些詩作之中,語言雖然樸素自然,但卻能寫出一種境界,表現出很高的語言錘煉工夫。太康文人雖然在總體上追求麗采,但潘岳、張協諸人之作,都比較省淨,並不以堆砌雕鑿為能。至西晉末,玄言詩興起,語言則趨於平淡。東晉末宋初的陶淵明順承了玄言詩的語言發展方向,構圖明晰完美,感情真切深沈,於平淡之中見出遣詞造句的深厚功力。前人每稱陶淵明的詩「質而實綺, 而實腴」(蘇軾《與蘇轍書》)、「外枯中膏,似淡而實美」(《津逮祕書》卷一〈東坡題跋〉)、「本色自然,天衣無縫」,都道出了它的美學特點。



第四,從作家的風格說,由於這一時期的作家已進入自覺的創作,多數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方向,因而促進了作家各自獨特風格的形成。



這一時期的文學風格也是絢麗多彩的。以建安而論,曹操如幽燕老將,氣韻沈雄;曹丕則如幽閨思婦,流麗婉轉;曹植骨氣奇高,詞采華茂;劉楨則高風跨俗,挺拔清秀;王粲捷而能密,蒼涼悲概;蔡琰則長於敘事,淒婉深長。建安以下,不勝枚舉。如阮籍之遙深,嵇康之清峻,潘岳之省淨,陸機之華美,左思之雄邁,劉琨之悲壯,陶淵明之恬淡,謝靈運之典麗,鮑照之俊逸,庾信之清新,均各不相師,自成一家。這時的一些文學批評家都對文學風格的形成進行了探討,對各個作家的風格特點進行了總結。由於作家們都有較多的藝術經驗積累,也就為後世提供了師法的模範,後世學陶淵明的代有其人,就是一例。



第五,對於文學體式作了深入的探索,形成了許多新的文學體式。



傳統的文體主要是詩、賦和散文。詩在東漢末已發展至五言。魏晉南北朝詩人大量寫作五言詩,使之更加臻於成熟和完善。五言之外,七言古詩和樂府歌行也形成和成熟於此時。而賦這種傳統文學樣式到魏晉南北朝時期也有了新的發展。除了散體、七體、對問、騷體之外,駢賦已成為引人注目的新品種,出現了大量優秀作品。散文這一傳統文體一部分保持它奇句單行的本色,繼續走它自己獨特的發展道路,另一部分則受詩賦的影響而演變為駢文,成為聲律和駢偶相結合的產物。這一時期是駢文的興盛時期,也出現了很多優秀作品,以致後世有人稱之為「一代之文學」。小說這種文學樣式這時也開始繁榮發展,志怪和軼事兩類小說都有優秀作品。



這一時期文學樣式的開拓和發展,為唐代百花競開的繁盛局面開了先路,對後代也影響至遠。



第六,由於文學創作實踐的自覺,人們對文學本體的認識也加深了,文學理論也大大地提高並達到了很高的水平,一些文學選本也在此時產生,由此進一步推動了文學的獨立和發展。



從先秦到兩漢,文學理論一直在不斷發展,人們對文學本體的認識也在不斷深化。《尚書.堯典》中「詩言志」的說法,已指出了詩歌的抒情作用,漢人也指出辭賦有「麗」的特點,表明他們開始看到文學的形象性特徵。這些都已對文學的本體有了初步的認識。但直至漢末,人們一直未能擺脫把它作為教化工具的觀念,文學一直居於經學的附庸地位而未能獨立發展。至魏晉南北朝時,人們的文學觀念已相當明確。《宋書.謝靈運傳論》說:「至於建安,曹氏基命,二祖、陳王,咸蓄盛藻,甫乃以情緯文,以文被質。」說明從建安開始,人們已明確文學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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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梁代,文學理論更為發展,劉勰寫出了《文心雕龍》這樣體大思精的文學理論專著,鍾嶸也寫出了《詩品》這一非常重要的詩歌批評專著。當時對「文」、「筆」的界說更為明確。與此同時,蕭統開始根據自己的理解編輯《文選》,他選文以「事出於沈思,義歸於翰藻」為標準,將經、子、史排除在外,這樣就將文學與著述完全區分開來,使文學從經史的附庸獨立出來。





(三)魏晉南北朝文學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



魏晉南北朝時期確實是文學的自覺時代,也是我國文學史上一個承先啟後的、重要而必不可少的階段。如果沒有魏晉南北朝文學的自覺和獨立,沒有這四百年的文學創作實踐和文學理論的積累,就不可能有唐代文學的全面繁榮。當然唐代文學對魏晉南北朝文學也有個批判繼承的問題。從陳子昂開始,晉宋以後的文學多次遭到批評。陳子昂曾說「漢魏風骨,晉宋莫傳」,「齊梁間詩,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與東方左史 修竹篇序》),韓愈更宣稱「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與李翱書》)。對唐人的這種批評,後人每每加以誇大,於是鄙薄六朝者往往而有,六朝文學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其實,唐人批判六朝,是為了反對一種傾向、提倡另一種傾向而發,對此時的作家、作品,並不是不加區別地一概否定。他們雖然批評,但也繼承六朝部分文人之作風,陳子昂不僅肯定「正始之音」(《與東方左史 修竹篇序》),而且還效法庾信。李白對謝靈運、謝朓等人可謂推崇備至,於鮑照尤多所取法。白居易和韓愈都推崇陶淵明。唐人對六朝文學的成就看得比較清楚的是杜甫,他讚揚過許多六朝詩人,在創作中也力求轉益多師,博採眾長。元稹稱他的詩「上薄風騷,下該沈宋,古傍蘇李,氣奪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唐故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繫銘並序》),其中就包括對六朝文學的大量繼承。我們既應當看到唐人對六朝文學的批判,更應看到包括李白、杜甫在內的唐詩人在文學創作中對六朝文學成就和經驗的繼承和發展。





貳. 小說之溯源



中國古代小說,始於神話傳說。由於古代神話傳說不太發達,故古代小說的形成、發展比較緩慢。小說一詞,始見於《莊子》、《荀子》。《莊子.外物篇》:「飾小說以干縣令,其於大達亦遠矣。」《荀子.正名篇》:「故智者論道而已矣,小家珍說之所願皆衰矣。」在此之「小說」、「小家珍說」並非指以文字寫成之篇章,只不過是與大達、大道相對之小技、小道而已。至漢世所謂小說,始指文字寫成之篇章,他們認為以殘叢小語之體製,記野史、軼事、異物、方術之類為題材,就是小說。晉朝張華《西京賦》:「小說九百本,自虞初。」(《文選》卷二)虞初乃漢武帝時之方士。《漢書.藝文志》列諸子十家,而小說家名列第十,敬陪末座。班固認為的小說家乃「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芻蕘狂夫之議」,也是屬於小道、小技而已。不過他並未說明何種體製及內容的篇章為小說。



及至南朝,有二人自題書名為「小說」:一為宋臨川王劉義慶撰《小說》十卷,《舊唐書.經籍志》及《新唐書.藝文志》皆著錄於「子部小說類」;另一為梁殷芸的《小說》十卷,《隋書.經籍志》著錄於「子部小說類」。上述兩書均已失傳,但是從《太平廣記》及《續談助》等書所引錄部分文字觀之,其內容亦不出漢世所謂小說之範圍。自漢代至南北朝期間,小說之形式多採殘叢小語、逐條記載,故習慣上以「筆記小說」稱之,其內容則以志怪為大宗,志人次之。



就現存古代小說觀察,我國小說之發展約可分為四期,茲列表如下:







小 說 之



畫分階段

魏晉南北朝



志怪及志人小

唐代



傳奇小說

宋代



話本小說

明、清



章回小說



就文體言

文言

文言

語體

語體



就篇幅言

短篇

短篇

有長有短

全為長篇







其中志怪及志人小說為我國古代最正宗的小說;傳奇小說雖已有轉變,但仍接近志人志怪小說,清《四庫全書》於子部小說類也只收錄此二類之作品,對於話本、章回則不取一文,因為傳統觀念即是如此。



近代所謂「小說」,是講究故事完整、人物生動、佈局嚴密、主題正確、想像豐富;而這些才是構成一篇成功小說的要件。若以此來衡量魏晉南北朝小說,會發現合乎此標準者甚少,此乃古今對小說之要求標準不同所致。文學作家之成就常受時代背景影響,不獨小說家如此。



此外,就中國的史學與文學而言,大體上都以人物、事件為中心,兩者頗多相通之處。先秦歷史散文如《左傳》、《國語》、《戰國策》等,對於人物、事件已有較生動的記述;而《論語》、《孟子》、《莊子》、《晏子春秋》等先秦諸子散文,也多為對孔子、孟子、莊子、晏子及其門徒生平言行的紀實,帶有一定的傳記色彩。到太史公的《史記》開創「以人繫事」的紀傳體,更是運用多種藝術手段,通過複雜的事件來表現生動的人物形象,實際上已具備了敘事性文學的特徵。這些都給魏晉小說提供了一定的經驗。



《史記》之後,隨著紀傳體成為我國正史的主要體例,一大批雜史雜傳也逐漸興起。班固《漢書.藝文志》載小說十五家,共一千三百八十篇,魯迅認為「托人者似子而淺薄,記事者近史而悠繆」(《中國小說史略》)。《漢志》中所載,雖已散佚,但這類似子非子、近史非史的雜史雜傳,我們仍可以看到。如陸賈的《楚漢春秋》(輯本)、劉向的《新序》、《說苑》、《列女傳》、《列士傳》、韓嬰的《韓詩外傳》和袁康的《越絕書》、趙曄的《吳越春秋》等。這類作品不像正史那麼嚴謹,大量採錄奇聞軼事,並雜以虛誕怪妄之說,情節更曲折,描寫更細緻,頗富小說意味。顯然,這些雜史、雜傳,是我國史傳走向小說的一種過渡形式。





參. 魏晉南北朝小說之形式與題材



魏晉南北朝是我國古代小說形成並逐漸繁榮的時期。這個時期的小說作品數量較多,內容豐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盛況。小說之形式為短篇文言文,逐條筆記,每條文字之長短,大致以數百字者為多,百字以內或千字以上者較少。文句多採散文,罕見駢句,這在駢文極盛的時代,實為異類,也可知小說在當代並不受重視,故能信筆記述,不事雕琢,而成為一個特殊的體例。



至於此時期小說之題材是以鬼神怪異之事為大宗(即志怪小說),名人軼事及雋語次之(即志人小說)。「志怪」原係書名,《隋書.經籍志》史部雜傳類著錄「志怪二卷,祖臺之撰」、「志怪四卷,孔氏撰」、「志怪記三卷,殖氏撰」,原書均亡佚。「志怪小說」之題材起源於先秦神話、寓言,例如:《山海經》、《穆天子傳》、託名東方朔的《神異經》、《十洲記》及託名班固的《漢武故事》、《漢武帝內傳》等,同�
��也開啟了唐人傳奇的故事題材之選取。而就撰述動機觀察,可分為二類:(一)純為喜好鬼神怪異之事而撰述,並無意為宗教作宣傳。其內容雜陳釋、道、鬼、神,多數志怪小說均屬此類。(二)藉志怪小說之體,寓宗教宣傳之旨,且多半為佛教作宣傳。就題材演變觀察,魏、晉多陰陽五行、求仙服食、靈怪變異之事;至南朝,尤以齊、梁之世,禮佛消災,因果報應之說大盛。故胡應麟曰:「魏、晉好長生,故多靈變之說;齊、梁弘釋典,故多因果之談。」(《少室山房筆叢》卷二九〈九流緒論下〉)



東漢末年清議之風興起,士大夫稍有失言,即遭指謫,於是專談名人軼事,或幽默風雅之語。降及魏、晉,與清談之風相合,其流益廣。在魏晉南北朝的文士因而將前輩名流們之言行逸事,條記成書,於是產生志人小說。志怪小說代表整個社會的鬼神思想,雅俗共賞;而志人小說則為士大夫階級所樂道,平民大眾較不能欣賞。故在作品數量上,志人小說遠不及志怪小說。



此外,又有所謂笑話集者。以現在的小說觀念來看,笑話集與小說實為兩種不同類別的作品,不過自《隋書.經籍志》至清修《四庫全書》,均將笑話集收錄在「子部小說家類」之下,可見古人所謂小說,是含有笑話集這一類的作品在內的。





肆. 志怪小說



(一)簡介



志怪小說是記述鬼神傳說或奇聞異事的作品。魏晉南北朝的志怪小說,數量不少,據統計不下八十種(參見程毅中《古小說簡目》)。但至今大多散失,在保存的作品中,以東晉干寶的《搜神記》較為完整,影響也最大,代表著魏晉志怪小說的最高成就。此外,較重要的有下列幾種類型之作品:



第一類是承《吳越春秋》、《列女傳》等而來的雜史雜傳體志怪小說,以《列異傳》、《拾遺記》為代表。



《列異傳》,託名魏文帝曹丕撰(一作張華),記述鬼物怪異之事。魯迅《古小說 沈》輯五十條,他並據文中所記,推測「或後人有增益,或撰人是假託」,斷定為魏晉人作。其中〈望夫石〉寫婚姻愛情悲劇,〈宋定伯捉鬼〉(亦見於《搜神記》)寫捉鬼賣鬼的有趣故事,均為後人所稱道。



《拾遺記》,作者王嘉,字子年,隴西安陽(今甘肅渭源)人。《晉書.王嘉傳》云王嘉「著《拾遺記》十卷,其記事多詭怪,今行於世」。此書記載了自庖羲、神農至東晉的許多逸事,帝王的傳說及名人異事,前九卷完全按照歷史朝代分篇,記錄正史以外的遺聞。卷十記崑崙等九座仙山。文筆靡麗,常為後人所引用。



第二類是承《山海經》、《括地圖記》等而來的地理方物體志怪小說,以《博物志》為代表。



《博物志》,晉張華撰。今本十卷,凡三百二十三條,今人范寧《博物志校正》輯得佚文二百十二條。此書主要記載「異境奇物及古代瑣聞雜事,皆刺取故書,殊乏新異」(《中國小說史略》)。其中〈弱水西國香〉記異域奇香,〈天河與海通〉一條載人乘浮槎往天河的故事,頗為奇異。



第三類是宗教色彩較濃的志怪小說。佛教盛行之後,志怪與宣揚宗教迷信、因果報應之說合流,小說被作為宗教宣傳的一種手段。



這類小說,如《幽明錄》、《冥祥記》以宣揚佛教為主,而《神異記》、《神仙傳》則以宣揚道教為主。



《幽明錄》,宋劉義慶撰,已佚,《古小說 沈》輯錄二百六十五條。此書內容包羅萬象,博採廣收,主要記載鬼神怪異之事,故事性較強,敘述描寫委婉有致,顯示了小說藝術的進步。其中〈龐阿〉、〈賣胡粉女子〉記述青年男女的愛情悲劇,客觀上揭露了封建禮教的罪惡。〈劉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則寫了一個人仙戀愛的動人故事,對後代小說影響頗大。劉義慶的志怪小說還有《宣驗記》。



《冥祥記》,齊王琰撰,原書已佚,《古小說 沈》輯錄一百三十一條。書中多記因果報應的故事,主旨在勸人崇奉佛教,是一部自神其教的宗教宣傳作品。



《神仙傳》十卷,作者東晉葛洪(公元284~364年),字稚川,丹陽句容(今屬江蘇)人。年少時即以儒學知名,尤好神仙導養之法。此書係模仿劉向《列仙傳》而作,全書共記錄神仙八十餘人,充滿煉丹服藥、隱形變化、長生不老、白日飛昇等迷信內容。藝術水平不高,但對後世神魔小說有一定影響。



第四類為不含或基本不含史地宗教等其他內容的、比較單純的志怪小說,這是六朝志怪小說的主流。



它的出現,正反映了古小說對史傳文學依附性的減弱和自身特點的增強。因此,這類志怪的成就一般比較高,主要以《齊諧記》、《續齊諧記》、《異苑》、《搜神記》、《搜神後記》為代表。



《齊諧記》,宋散騎侍郎東陽無疑撰,佚於宋,故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一於吳均《續齊諧記》下云:「《唐志》又有東陽無疑《齊諧記》,今不傳。」



《續齊諧記》,梁吳均撰,僅十七條,多從舊書古籍中取材。由於作者為著名作家,敘述故事、刻畫人物均有較高的藝術技巧。其中〈屈原投汨羅〉記端午節的由來,〈陽羨鵝籠〉的故事奇詭曲折,引人入勝。



《異苑》十卷,宋劉敬叔撰,已佚,後人輯錄。雖非原書,但大體完整。記述從先秦至劉宋的各種怪異之事,尤以晉代事為多。共三百八十二則,題材廣泛,內容豐富。就書名及按異事類型分卷編排的體制來看,作者顯然在有意模仿劉向《說苑》。惟記述簡略,描寫較粗糙。但也記錄了不少晉宋名人異聞,如溫嶠「牛渚燃犀」的故事及杜甫詩中所引陶侃胡奴之事,均出此書。



《搜神後記》十卷,題陶淵明撰。今存一百十六條。大多採自當時的傳聞異事,民間色彩較濃。不少故事新鮮優美,生動有趣。如丁令威學道化鶴歸遼的故事,謝端因恭謹而得到白水素女幫助的故事,都流傳廣泛,影響很大。但此書也有部分條目係宣揚佛法和感應,顯示了佛教思想對志怪小說影響甚深。





(二)《搜神記》



作者為干寶,字令升,新蔡(今河南新蔡)人。東晉初,經王導推薦,領修國史,成《晉紀》二十卷。又搜集古今神怪軼聞,撰《搜神記》三十卷,目的是要「發明神道之不誣」(《自序》),今存《搜神記》二十卷為後人輯錄,餘皆散佚。



《搜神記》所記故事題材來源廣泛,雖然書中談神說鬼,述靈異之事,帶有迷信色彩,但也收集和保存了許多優秀的民間故事,這就擴大了《搜神記》的思想內容,使它具有廣泛的社會意義。其中有不少作品揭露了統治者殘害人民的暴行,如〈范尋〉、〈東海孝婦〉、〈淳于伯〉等;有些作品表現了人民對統治者的反抗,如〈干將莫邪〉、〈李寄〉等;有些作品反映了青年男女要求婚姻自主、反對傳統束縛的故事,如〈王道平與父喻〉、〈河間郡男女〉、〈吳王小女〉、〈董永〉、〈嫦娥奔月〉等。



從《搜神記》的多數作品來看,藝術性是不高的,它們側重於事件的敘述,而不重人物的刻畫描寫。從情節結構看,不是為了表現人物性格,而是為了服�
�事件的敘述。總的說來,這些作品只能說是具備了小說的雛形。





(三)志怪小說對後世的影響



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對後世白話長篇小說、戲劇提供了豐富的神怪故事的素材。如與干寶《搜神記》相同題材的有宋人平話《生死交范張雞黍》、《西湖三塔記》等;唐代傳奇小說沈既濟的《枕中記》就源於《幽明錄》中的〈焦湖廟祝〉;明代長篇小說中的《封神演義》、《三國演義》和馮夢龍的「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恆言》),也都吸收了《搜神記》的若干材料。在戲劇方面,元代關漢卿的《竇娥冤》、鄭光祖的《倩女離魂》、明代湯顯祖的《牡丹亭》、《邯鄲記》是〈東海孝婦〉、〈龐阿〉、〈焦湖廟祝〉的進一步發展;黃梅戲《天仙配》也是改編於〈董永〉;魯迅的新編歷史小說《鑄劍》亦以〈干將莫邪〉為藍本。清代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可以說是這一傳統在古代發展的頂峰。





伍.志人小說(軼事小說)



(一)簡介



以記錄人物軼聞瑣事為主要內容的軼事小說,脫胎於以人物為中心的史傳文學,尤與《新序》、《說苑》等雜史一脈相承。這類小說在魏晉南北朝的盛行,社會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漢末、魏晉以來品評人物、崇尚清談的社會風尚。軼事小說就是世族人物玄虛清淡和奇特舉動的記錄。故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指出「漢末士流,已重品目,聲名成毀,決於片言。魏晉以來,乃彌以標格語言相尚,惟吐屬則流於玄虛,舉止則故為疏放……終乃汗漫而為清談。渡江以後,此風彌甚……世之所尚,因有撰集,或者掇拾舊聞,或者記述近事,雖不過叢殘小語,而俱為人間言動,遂脫志怪之牢籠也。」同時,那些貴族子弟要想求取聲名仕進,也必須學習名士的言談、風度,故《世說新語》之類小說就成為當時必讀的「教科書」。有些帝王新貴也頗重此道,梁武帝就曾敕命殷芸編撰《小說》。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文人學士以熟悉故事為學問,競相炫耀,以示淵博,編撰小說乃蔚成風氣。



這個時期的軼事小說,大都已散佚,比較完整、流傳至今的主要有劉宋時的《世說新語》,它是魏晉軼事小說的集大成之作,是這類小說的代表作品。在此之前,主要有如下幾種:



《笑林》,三國魏邯鄲淳撰。原書已佚,《古小說 沈》輯有二十九則。它是我國最早的一部笑話專集,主要記載一些短小的諷刺性笑話,開後世俳諧文學之端。其中有的優秀作品,文筆犀利,生動有趣,發人深思。如〈儉嗇老〉一則,刻畫出一個慳吝者的形象,筆墨簡練,入木三分。



《西京雜記》,東晉葛洪撰(託名漢劉歆撰)。此書內容龐雜,記述西漢人物軼事僅是其中的一個方面,且「意緒秀異,文筆可觀」(《中國小說史略》)。如《鷫 裘》記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當壚賣酒、以恥卓王孫的故事,《王嬙》描述王昭君遠嫁匈奴的故事,文筆生動,並成為後世小說、戲曲經常採用的題材。



《語林》,東晉裴啟撰。此書記錄漢魏以來「言語應對之可稱者」(《世說新語》注引《續晉陽秋》),在當時流行甚廣,後漸散佚,《古小說 沈》輯有一百多條。



《郭子》,東晉郭澄之撰。內容與《語林》相似,今亡佚,《古小說 沈》輯有八十餘條。





(二)《世說新語》



原名《世說》,編纂者劉義慶(公元403~444年),彭城(今江蘇徐州市)人,宋武帝劉裕的侄子,襲封臨川王,後任荊州刺史,官至尚書左僕射中書令。《宋書》本傳言其「性簡素,寡嗜欲,愛好文義,才詞雖不多,然足為宗室之表。撰《徐州先賢傳》十卷奏上之,又擬班固《典引》為《典敘》,以敘皇代之美。」《世說新語》可能是他與門下文人共同編纂而成。書中按內容分類記事,共有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等三十六門,記述漢末至東晉間士人的言行風貌,軼事瑣語。梁劉孝標曾為之作注,引書四百餘種,所引書今多不存,故其尤為後人所重。



(1)內容



甲. 揭露統治者的凶殘醜惡



《世說新語》對統治者的凶殘醜惡、荒淫奢侈有許多具體的記載。如〈尤悔〉篇敘述了魏文帝毒死其弟任城王曹彪,還想害死東阿王曹植,因其母阻止,才未下手。這個故事揭露魏文帝不惜殺害自己的同胞兄弟以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的歷史事實,反映魏文帝的凶殘和狠毒。



〈汰侈〉篇記述了統治者以殺人為娛樂的殘暴性格。當日石崇宴請賓客,常令美人向賓客進酒,賓客飲酒不盡,便使人交斬美人。王導和王敦探訪石崇,王導雖不能飲,但「輒自勉強,至于沈醉。」王敦則「固不飲以觀其變。已斬三人,色如故,尚不肯飲。」當王導責讓他時,他卻說:「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這個故事揭露了統治者殘忍和冷酷的本性,表現了王導、王敦兩個人物截然不同的性格,一個寬厚,一個殘忍。〈汰侈〉篇還描述了王武子家中以人乳餵豬的奢侈情況。作者以反襯和對比的手法,淋漓盡致地把這個皇親國戚奢侈浪費的情況揭露出來。



乙. 記述文士的憤世嫉俗



《世說新語》也記述了許多文士憤世嫉俗,不滿黑暗腐朽的社會現狀,並以縱性放蕩作消極反抗。如〈任誕〉篇中敘寫劉伶不滿現狀的人物形象,他縱酒放達,甚至脫衣裸形在屋中,有人看見譏笑他,他卻說:「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 衣,諸君何為入我 中?」劉伶故事中,記述了這一文士任誕不羈、醉生夢死的言談舉止,反映了被壓抑者的苦痛心理。



丙. 敘寫具有高尚品格的人物



在〈德行〉篇中塑造了荀巨伯這一正面人物形象。他願犧牲自己以保存朋友的生命,表現出重義輕生的可敬品德。同篇中的另一則故事「管寧割席」,更為世人所稱道。作者通過兩件小事,以及與事者極為微細的動作,用對比的手法鮮明地揭示了管寧和華歆對待金錢、權貴的不同態度,表現了管寧志趣高潔和不慕富貴的品質。



總之,《世說新語》所記述的都是士族階級人物的言行表現,有記述統治者的凶殘暴虐和窮奢極欲、貪婪慳吝;有敘寫官僚士大夫的縱情放誕,以反映他們對現實的不滿;有暴露晉司馬氏統治的黑暗恐怖;有歌頌一些具有高尚品格的人物。這些故事都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和認識意義。





(2)對後世文學之影響



《世說新語》的藝術特色有三點:○善於通過有典型意義的言語行動表現人物性格;○善於傳達人物的神情語態;○語言簡約清麗,富有情趣。因此在魏晉南北朝的志人小說中,以《世說新語》對後代的影響最大。唐代王方慶的《續世說新語》、宋代王讜的《唐語林》、孔平仲的《續世說》、明代何良俊的《何氏語林》及清代吳肅公的《明語林》等,都是對《世說新語》的仿效之作。直到民國初年,還有易宗夔作《新世說》。同時,《世說新語》還給後世的小說、戲曲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如《三國演義》中「望梅止渴」、「七步成詩」等情節,皆取自此書。



參考書目:



1.《中�
��文學史(上冊)》(葉慶炳著 台灣學生書局)

2.《中國文學史》(江增慶編著 五南圖書出版公司)

3.《中國古代文學史(1)--先秦、魏晉南北朝》(馬積高、黃鈞編 萬卷樓出版)

4.《中國文學史述要(上冊)》(馬重奇編著 導師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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