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公殉國四十年後 日寇不敢擾其祖屋
“此日漫揮天下淚,有公足壯海軍威”。1894年,清光緒帝慟書挽聯,祭奠在黃海一戰殉國的“致遠”艦管帶鄧世昌(1849-1894)。
120年後,本報特派記者南下,抵達廣州鄧世昌紀念館,聽鄧公後人講述逸事,祭奠先烈。
仲夏時節,驟雨初歇,榕樹蔥綠、碧牆灰瓦的嶺南祠堂顯得格外恬靜。64歲的鄧浩然陪著記者,穿過榕樹低垂的街道,走出墨綠遮掩下的巷子,來到鄧氏宗祠,這裡後來改為鄧世昌紀念館。1849年農曆八月十八,鄧世昌就出生在祠堂西北角的祖屋裡。
“世昌曾叔公逝後,曾祖母常拿他留下的兩個單筒望遠鏡、一枚上朝時佩帶的玉扳指教育我的父輩,要他們繼承遺志、精忠報國。”年過花甲的鄧浩然是鄧世昌的曾侄孫,也是在廣州的鄧氏後人中輩分較高的一位,其曾祖父鄧佑昌與鄧世昌是堂兄弟。
少小離家:潛學西方技術和語言
鄧氏宗祠坐落在廣州市海珠區寶崗路一條尋常的榕蔭小巷中——龍涎裡。在都市高樓的環抱中,一處青磚灰瓦、軒昂氣派的嶺南清式祠堂建築顯得清幽肅穆。這是鄧世昌族人在鄧世昌1894年海戰殉國後,利用清廷撫銀修建的鄧氏宗祠。
鄧氏宗祠呈船臺狀,三路兩進三院的格局,通敞透亮,石額楹聯、鏤花木雕點綴,顯得古樸洗練,端莊肅穆。花園內有鄧世昌親手栽種的一株蘋婆樹。1994年,在鄧世昌殉國100周年,廣州市經過全面修葺,鄧世昌紀念館正式落址鄧氏宗祠內,以紀念這位民族英雄。
少年鄧世昌,身材不高,性格沉毅,無論讀書、做事,都是專心致志,心無旁騖,有著一股正義感。受家境薰陶,加上跟隨其父往來粵滬之間,耳聞目睹時局動盪,鄧世昌從小就“性沉毅,有大志”。
在廣州鄧氏祠堂生活10年後,鄧世昌隨父移居上海。鄧世昌潛心學習在當時被貶為“夷技”、“蠻夷之語”的西方技術和語言,並最終考入福州船政學堂這所新式海軍學堂,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近代海軍事業。
投身軍旅:離家27載,僅回家三次
鄧老用帶著濃厚粵音的普通話,向記者娓娓講述著他所知曉的曾叔公的塵封往事。
世昌曾叔公性格忠勇剛烈,他“不飲賭,不觀劇,非時未嘗登岸”,作風與許多軍官格格不入,招致閩系軍官排擠。在北洋時,曾叔公始終不帶家眷,堅持居住軍艦,相伴的只有一條愛犬。這位孤獨的將領在27年的海軍生涯中,僅回過三次家。
如今,在廣州天河公園的一個小山岡上,靜靜佇立著一座雕像,主人公手持望遠鏡,披風飄飄,堅毅而沉著地望著遠方。雕像後面,翠綠的松柏叢中,是一座環形墓, 墓碑上寫著:“皇清誥封世昌鄧壯節公之墓。”這便是鄧世昌的衣冠塚。當年,鄧世昌以身殉國後,黃海沿岸漁民紛紛駕舟下海,欲打撈其屍體,然而,大海茫茫何處覓?其家人含淚把他的衣冠裝入棺中,建起衣冠塚,以寄哀思。
少小離家,從軍27載,鄧世昌以特殊方式魂歸故里。
威名遠播:侵華日軍到鄧氏宗祠拜祭
鄧浩然向記者透露了一段鮮為人知的往事。幾乎所有關於鄧世昌落海後的描述,都有一段其所養愛犬“口銜其臂,使其不沉”,鄧世昌趕其走,但愛犬又“複銜其 發”,可鄧世昌決心與艦上官兵共患難,絕不獨生,隨後按下愛犬與其一起沉入大海的故事。但鄧浩然告訴記者,他小時候曾聽長輩講,這條犬是鄧世昌當時到英國 接艦的時候帶回來的西洋犬,耳朵大,個頭高,身體瘦,很通人性,應該算是警犬。鄧世昌很喜歡,經常把它帶身邊。但唯有那次海戰,鄧世昌不知為什麼沒有帶 它。那天晚上這條狗煩躁不安,鬧得很厲害,後來家人跟它說“你的主人戰死黃海了”,這條狗聽後就沖出了家門。過了很久,狗渾身濕漉漉地回到了家,銜了一頂 紅纓帽回來,然後又離家而去,再沒有回家。這故事雖然與歷史有出入,但人義犬忠是不爭的事實。
1938年廣州淪陷,不少祠堂被日寇侵佔駐兵,鄧氏宗祠卻倖免於難。反有日兵私下潛入,脫帽行禮、鞠躬拜祭。“我九叔懂日語,就向他們打探原因。有個軍官回答,鄧世昌雖然是日本的敵人,卻是頂呱呱的英雄,日軍對他又敬又畏,所以不敢進駐祖宅。”
激勵後人:6位後人投筆從戎
此後,鄧家的後人多受先祖影響參加革命。鄧世昌大兒子承襲父職供職于廣東水師;小兒子鄧浩乾曾供職于民國海軍部。
“我們鄧家是侵華日寇的世代死敵!”鄧浩然回憶,1937年盧溝橋事變,廣州的7位鄧氏後人中就有6人投筆從戎。鄧浩然的父親鄧權民、六伯鄧渭民、七伯鄧堯民、八叔鄧光民和二姑鄧婉紅都考入黃埔軍校,年紀最小的九叔鄧燊民也自學日文,加入抗日諜報組。
1945年抗戰勝利,鄧浩然的父親鄧權民,作為第12集團軍教導團的幹部,在廣西博羅參加日軍一個聯隊的受降儀式。提起父親的經歷,鄧浩然很是感慨:“曾叔公在日艦圍攻下含恨黃海,50年過去,他的孫輩接受日軍投降,也算是告慰先祖。”
奉獻精神,綿延後世。“2013年5月,我父親鄧權民過世,他在十幾年前就立下遺囑,將遺體捐獻給中山醫學院。”鄧浩然坦言,先祖在戰火硝煙中捐軀,現在是和平年代,鄧氏後人能為醫學研究盡份綿薄之力,也是用另一種方式報效國家。
1894 年9月17日,中日海軍在黃海決戰。在激戰中,為了保護旗艦“定遠號”,“毀敵一艦以挫其銳”,鄧世昌命令“致遠”艦全速向日艦“吉野”號沖去,但“致 遠”艦被日軍炮彈擊中,發生爆炸,艦體下沉,鄧世昌與全艦官兵同時墜入茫茫深海。落水後,隨從劉相忠手持浮水棒送給鄧世昌,但鄧世昌見“闔船俱沒,義不獨生,仍複奮擲自沉”,壯烈殉國。這一天,是農曆八月十八,正好是鄧世昌45歲生日。
哀旅順
黃遵憲
海水一泓煙九點,壯哉此地實天險!
炮臺屹立如虎闞,紅衣大將威望儼。
下有窪池列钜艦,晴天雷轟夜電閃。
最高峰頭縱遠覽,龍旗百丈迎風颭。
長城萬里此為塹,鯨鵬相摩圖一啖。
昂頭側睨何眈眈,伸手欲攫終不敢。
謂海可填山易撼,萬鬼聚謀無此膽。
一朝瓦解成劫灰,聞道敵軍蹈背來。
黃遵憲 清末詩人。字公度,廣東梅州人。歷任駐日、英參贊及三藩市、新加坡總領事。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中國敗北。旅順口淪陷。詩人滿懷悲憤寫下此詩。
本報特派記者山東威海劉公島上
訪丁汝昌第五代玄孫
讓後人永遠
記住這段歷史
本報特派記者 鄧豔紅
7月18日,山東威海劉公島,遊人如織。
原北洋海軍提督署內,一位老人端坐在門口。老人臉膛曬得黑紅,滿臉皺紋,穿著白色格子衣和深藍色的褲子。
“買書嗎?喂,買本書吧!”老人用很不流利的普通話,沖著一位遊客喊道。在老人面前,有一張桌子,放著一盒紅色的印泥、一大一小兩塊印章、20多本《甲午海戰》。最前邊還有兩塊擺台,其中鑲嵌的是兩個人的照片和家譜。
照片中的一個人就是桌邊這位老人丁小龍,另一位是他的弟弟丁小明。家譜顯示,丁小龍和丁小明為海軍提督丁汝昌的第五代玄孫。
今年63歲的丁小龍,已經在劉公島待了6年,幫助銷售甲午海戰的書籍。家譜介紹,丁汝昌的原配錢氏(1838~1872),為丁家坎村南二裡錢家岡村人,5歲成為丁家童養媳,生下兒子丁代齡和丁代禧,丁小龍和丁小明便是丁代齡這一支。
在“文革”期間,因為家庭成分不好,丁小龍、丁小明兄弟一家遭遇了變故。
從2008年開始,丁小龍兄弟兩人來到劉公島銷售甲午戰爭書籍。能夠弘揚先輩精神,這讓他們非常自豪。
“有過這樣一位祖先我感到很榮耀。”剛趕過來的丁小明說。他很低調,原本都不想接受採訪。“我文化水準有限,也不願到處打著祖先的旗號辱沒先人。我賣書是為了讓後人永遠記住這段恥辱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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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貴檔案見證
日本發動甲午戰爭野心
在遼寧省檔案局籌辦的《勿忘甲午》展上,一份《1894年8月3日長順轉發光緒皇帝宣戰上諭的諮文》檔案吸引了不少觀眾的目光,這份檔案不僅揭露了日本不守國際公法悍然挑起侵華戰爭的罪行,更見證了日本處心積慮發動甲午戰爭的狼子野心。
1894 年,朝鮮爆發東學黨農民起義。朝鮮為中國屬邦,清廷遂派直隸提督葉志超統兵2465人入朝,暫駐牙山灣待命。與此同時,野心勃勃的日本借機擴大事端,派兵 入朝。1894年7月25日,清軍“高升”號運兵船突遭日艦襲擊,871名北洋陸軍官兵及62名中外船員葬身海底,日本不宣而戰,引爆豐島海戰。8月1 日,日本對中國正式宣戰,同一天清政府被迫對日宣戰。
這份120年前的宣戰上諭指出:“各國公論,皆以日本師出無名,不合情理,勸 令撤兵,和平商辦。乃竟悍然不顧,迄無成說,反更陸續添兵,朝鮮百姓及中國商民,日加驚擾,昨以添兵前往保護。詎行至中途,突有倭船多支,乘我不備,在牙 山口外海面開炮轟擊,傷我運船。變詐情形,殊非意料所及。該國不遵條約,不守公法,任意鴟張,專行詭計,釁開自彼,公論昭然。”
甲午殤思
發奮圖強
湘潭大學曾國藩研究中心研究員 唐徽
這 場戰爭的失敗給中國帶來了巨大的危害,《馬關條約》讓中國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並且喪失了對本國領土的部分主權。接著,十年後,日本又在中國東北的土地上 發起了稱霸亞洲的日俄戰爭,又以日本獲勝告終。於是,日本在嘗到了兩次在華戰爭的甜頭後,於1937年再次發起了抗日戰爭。因此說,在一定意義上,抗日戰 爭就是甲午戰爭的繼續。
甲午一戰,日本成為亞洲的暴發戶。戰爭賠款二億三千萬兩平銀;艦艇等戰利品價值也有一億多日元。佔領朝鮮、臺灣後,在戰略上對東北、華東構成了直接威脅,成為進攻中國大陸的跳板。日本第一次嘗到了侵略的甜頭,極大地刺激了其擴張的欲望。
甲午殤思發奮圖強。落後就要挨打。一次這樣的教訓夠了,我們要吸取教訓,不要讓歷史在我們這裡重演。我們要發奮圖強,讓自己的國家強大,富榮。要真正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劉炬 整理)
1894年9月17日,即平壤陷落的第三天,日本聯合艦隊在鴨綠江口大東溝附近的黃海海面挑起—場激烈的海戰,這是甲午戰爭中繼豐島海戰後第二次海戰,也是中日雙方海軍一次主力決戰。圖為英國繪畫的中日甲午海戰。
9月15日,戰鬥在大同江南岸(船橋裏)、玄武門外及城西南三個戰場同時展開。在大同江南岸戰場,清軍重創日軍第9旅團,日軍將校以下死者約一 百四十名,旅團長大島義昌少將等被擊傷。玄武門為日軍主攻方向,左寶貴以寡敵眾,在激戰中中炮犧牲,玄武門遂被日軍攻陷。在城西南戰場,總指揮葉志超貪生 怕死,在戰局膠著的情況下,竟樹白旗停止抵抗,並下令全軍撤退。圖為平壤船橋裏戰地。
圖為清日黃海海戰雙方艦隊陣勢。
12時05分,日本聯合艦隊第一遊擊隊在先,本隊在後,呈單縱陣,接近北洋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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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英國繪制的黃海海戰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