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文學

Ø 茶的文學定義

所謂茶文學，是指以茶為主題而創作的文學作品，包含了作品中的主題不一定是茶，但是有歌詠茶或描繪寫茶的優美片段。學的內容包括了：茶詩、茶詞、茶文、茶的對聯、茶的小說等等。

至於我國有關茶文學的作品，以詩詞來計算的統計如下：唐代約有500首、宋代約有1000首，金、元、明、清和近代也有500首，總共加起來約有2000首。

Ø 茶文學的發展及其代表作家

晉代時，有一首重要的茶賦，就是杜育的《荈賦》：

靈山惟嶽，奇產所鍾，厥生荈草，彌谷被崗。承豐壤之滋潤，受甘霖之霄降。月惟初秋，農功少休，結偶同旅，是采是求。水則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擇陶簡，出自東隅；酌之以匏，取式公劉。惟茲初成，沫成華浮，煥如積雪，曄若春敷。

這首《荈賦》是最早專門歌咏茶事的文學作品。根據陸羽《茶經》所輯，唐以前有四首吟茶的文學作品，唯四首都未引全。例如：張載的《登成都樓》詩：

借問楊子舍，想見長卿廬。程卓累千金，驕侈擬五侯。門有連騎客，翠帶腰吳鉤。鼎食隨時進，百和妙且殊。披林採秋橘，臨江釣春魚。黑子過龍醢，果饌愈蟹蝑。芳茶冠六情，溢味播九區。人生苟安樂，茲土聊可蜈。

孫楚《出歌》：

茱萸出芳樹顛，鯉魚出沒洛水泉。白鹽出河東，美豉出魯淵。薑桂茶荈出巴蜀，椒橘木蘭出高山。蓼蘇出溝渠，精稗出中田。

左思《嬌女詩》：

吾家有嬌女，皎皎頗白皙。小字為紈素，口齒自清歷。有姊字惠芳，眉目燦如畫。馳騖翔園林，果下皆生摘。貪華風雨中，倏忽數百適。心為茶荈劇，吹噓對鼎歷。

王維《雜詩》：

寂寂掩高閣，寥寥空廣廈，待君竟不歸，收領今就價。

《荈賦》、《出歌》、《嬌女詩》、《雜詩》構成了我國早期茶文化的文學基礎。從這些早期的茶文學作品中也可看出我國茶業發展的史實，說明了漢代除了巴蜀以外，飲茶活動還未普及。三國時期東吳孫皓以「茶代酒」的故事流傳很廣，但也只說明了孫吳所在地方一定有茶業的發展，在魏國所統治的中原尚未見到；而到了西晉時短暫的統一把茶傳到中原如左思這樣官宦人家，隨後又由於南北朝的分裂而打斷。直到唐代以後，茶業才得到全面的發展，茶文學也就有了輝煌的成果。

下面就舉出唐以後，各個時代，具代表性的茶文學作品：

(一) 識茶味、通茶道的愛茶詩人白居易

白居易的詩文造詣俱佳，詩作尤為世人所稱誦，是中唐時期社會寫實詩的健將，在他傳世的2800多首詩作中，大紉有60首可以看出和茶、寢後茶，可以說一天到晚茶不離口，證明他是一個愛茶，且精通茶道，識得茶味的大行家。

白居易是怎樣喝茶的呢？據唐憲宗元和12年，白居易在江沖做司馬，清明過世後不久，好友忠州刺史李宣寄給他寒食禁火日前的新蜀茶，生病中的白居易感受到友情的溫暖，欣喜莫名，就動手碾茶、勺水、候火、下未……品嚐新茶為快，並且寫下了《謝李六郎中寄新蜀茶》詩：

故情周匝向交親，新茗分張及病身。紅紙一封書後信，綠芽十片火前春。湯添勺水煎魚眼，末下刀圭攪鞠塵。不寄他人先寄我，應綾我是吃茶人。

詩中第五六、句「湯添勺水煎魚眼，末下刀圭攪鞠塵」是吟詠點茶時事與陸羽《茶經》所記煮茶法是相同的。

《茶經∙五之煮》：

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湧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初沸則水合量，調次以鹽味。第二沸出水一瓢，以竹筴環激湯心，則量末當中心而下。有頃，勢若奔濤濺沫，以所出水止之，而育其華也。

所謂「魚眼」即「魚目」，是指湯沸騰的第一階段，此時水面浮出如魚目般的小泡泡，並發出些微的聲音。因此，白詩中的煎魚眼是指自湯一沸的階段到更沸騰階段，亦即進入二沸、三沸的階段。而湯添勺水，即陸羽所言，在二沸階段舀出一瓢水，於三沸「勢若奔濤沫」時澆入，這樣就可以稍微止其沸騰，使生成華。「末下刀圭攪鞠塵」的「末」是指將餅茶碾成粉末的意思。作成末的器具，若據《茶經∙四之器》所言則是「碾」。「刀圭」是指掬取粉末的「匙」，相當於《茶經∙四之器》的「則」。「鞠塵」是指黃色的茶末。末下刀圭攪鞠塵就是用刀圭鞠取以碾碾成粉末之意。

白居易的喝茶和《茶經》所言，大致是相同的。詩的最後兩句：「不寄他人先寄我，應緣我是別茶人。」可是白居易是以自己的善於鑒別茶而自豪的。而白居易飲茶，對茶、水、茶具的選擇配置和候火定湯是很講究的，這些從他留傳的詩句中，可以一窺端倪。如他烹茶用水愛用泉水：「最愛一泉新引得，清令屈曲遶階流」，但又不惟泉水是好，常常因地制直，有時用雪水泡茶：「吟詠霜毛句，閑烹雪水茶。」有時用潔淨的渭河水烹茶同樣覺得珍貴：「蜀茶寄到但驚新，渭水烹來始覺珍。」白居易烹茶時總是細心添湯勺水，靜候水沸，喝茶時喜用白瓷茶甌，細細品味，思念朋友：「…白瓷甌甚潔，紅爐炭方熾。沫下鞠塵香，花浮魚眼沸。盛來有佳色，嚥罷餘芳氣。不見楊慕巢，誰人知此味。」而茶，白居易最喜歡的則是產在四川的「蒙頂茶」：「琴裡吾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窮通行止長相伴，誰令吾今無德還。」飲茶為白居易這位「別茶人」增加了許多情趣。

白居易不僅愛茶，還闢園種茶。那時他為江州司馬，江州地近廬山，白居易非常喜歡東西二林香爐峰下的雲水泉石，曾築草堂於此，茶園便在在草堂旁。他作有《香爐峰下新置草堂，即事詠懷題於石上》詩，有「架岩結茅宇，斸壑開茶園」的詩句。我們不難想見詩人在山上，結茅而居，闢茶園，聽飛泉，賞白蓮，飲酒彈琴，仰天長歌，感到舒泰而自足的模樣。

穆宗長慶二年，白居易調到杭州任刺史，兩年任內，他鍾愛西湖的湖光山色，香茗甘泉，常邀請詩僧吟詠品飲，留下了一則與靈隱韜光禪師汲泉烹茗的佳話。一次，白居易以詩邀韜光禪師到城裡來喝茶，然韜光嫌城裡嘈雜，便回一首詩拒絕，白居易只得親自上山訪晤，一起品茶吟詩。杭州靈隱寺的烹茗井，相傳就是白居易與韜光當年的烹茗處。

(二) 范仲淹生動的描寫鬥茶情景

范仲淹是北宋有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他的散文《岳陽樓記》名聞天下，他還寫過一首在茶文化史上與盧仝《飲茶歌》具有同等地位的茶詩――《和章岷從事鬥茶歌》，詩中的章岷是范仲淹的同事。

「鬥茶」又稱為「茗戰」，是一套品評、鑒別茶葉優劣的辦法，它最先應用於貢茶的選送和市場價格的競標上。宋代貢茶的基地在福建建安的北苑，鬥茶也盛於此地，後經由蔡襄的介紹，朝中上下相偕效法比鬥，成為一時風尚。每年到了新茶上市時，茶農競相比試各自的新茶，競爭激烈。范仲淹的《鬥茶歌》對當時盛行的鬥茶活動做了既精彩且生動的描述：

年年春自東南來，建溪先暖水微開。溪邊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從古栽。新雷昨夜發何處，家家嬉笑穿雲去。露芽錯落一留榮，綴玉含珠散嘉樹，終朝採掇末盈襜，唯求精粹不敢貪。研膏培乳有雅製，方中圭分圓中蟾。北苑將期獻天子，林下雄豪先鬥美。鼎磨雲外首山峒，瓶攜江上中泠水。黃金碾畔綠塵飛，碧玉甌中翠濤起。鬥茶味兮輕醍醐，鬥茶香兮薄蘭芷。其間品第胡能欺，十目視而十手指。勝若登仙不可攀，輸同降將莫同恥。吁嗟天產石上英，論功不愧階前蓂。眾人之濁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屈原試與招魂魄，劉伶卻得聞雷霆。盧仝敢不歌，陸羽須作經。森然萬象中，焉知無茶星。商山丈人休如芝，首陽先生休採薇。長安酒價減百萬，成都藥市無光輝。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風飛。君莫羨花間女郎只鬥草，贏得珠璣滿斗歸。

詩的內容分三部分。首先寫這些鬥茶的生長環境及採製過程，並點出建茶的悠久歷史：「武夷仙人從古栽」中間部分描寫熱烈的鬥茶場面，鬥茶包括鬥味和鬥香，比賽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所以茶的品質高低都有公正的評價。因此，結果令勝利者很得意，失敗者覺得很羞恥。結尾多處用典，襯托茶的神奇功效，並極盡描寫之能事的讚美茶，認為茶勝過任何美酒、仙藥，啜飲後能飄然升天。

蔡襄《茶錄》中首先提到試茶時，應選用建茶中的上好白葉茶，來比鬥，建茶經蒸焙做成餅狀，所以在試茶期間，要先用銀碾將茶餅碾碎成細分，再用篩子篩濾，而且務必碾得細和篩得密。

鬥茶之前的準備工作，除了將茶餅碾篩成極細的茶末之外，還須將茶碗及沸水準備好。水不可過沸，也不可不沸。如果水未煮開，沖茶時會起泡；水太沸，則茶易下沉。沖茶時，應先將茶末傾入炙熱的碗中，再注少許沸水將茶末調勻。然後，徐徐注水，再用有相當重量的匙子來混融攪和，務使茶末成乳狀，注入通常到六分滿就夠了。因為白茶本身極香，不須另外加添珍果、龍腦等佐料，加了反而失去茶本身的香味。

鬥茶最起碼的要求是，茶末必須浮在水面，而非沉澱在碗底。茶浮是比試中的第一關，其次是比茶色。鬥茶在原則上是用上好的白茶來鬥，所以貴在茶色白。因此鬥茶碗宜用黑色的建盞。

茶末和水若未用力拌攪，茶與水容易分離，產生游離現象，在碗壁周圍形成一圈水痕。鬥茶時，往往以水痕先出現者為輸家：而「面色」鮮白，著盞無水痕為贏家。

據明人馮時可的《茶錄》記載，蔡襄對范仲淹《鬥茶歌》中的二句詩「黃金碾畔綠塵飛，碧玉甌中翠濤起」有意見，因為宋代認為極品茶以白色為佳，翠綠及次級所以蔡襄建議將「綠塵」、「翠濤」，改為「玉塵」「素濤」才對，而范仲淹也稱善。

台灣木柵的鐵觀音茶來自福建安溪，而安溪茶和武夷茶又是相同的系統，所以台灣鐵觀音茶的祖師張迺妙先生紀念館中，高掛著《鐵觀音茶頌》，把這位弘揚武夷茶的先賢范仲淹也譜入台灣觀音茶的歷史中。

(三) 盧仝茶歌千古傳

飲茶風尚到了唐代，逐漸普及開來，喝茶的人日多，喝茶方式也就日益講究起來，茶成為許多詩人、文學家醞釀和累積靈感時，不可或缺的物品。於是產生了大量和茶有關飲茶的詩歌，其中最膾炙人口的，首推唐代詩人盧仝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又名《飲茶歌》。

盧仝，唐代詩人，自號玉川子，范陽人，年輕時隱居少室山，家境貧困，刻苦讀書，不願進仕，曾作《月蝕詩》譏諷當時宦官，招致宦官怨恨。甘露之變時，由於留宿宰相王涯之家，與王涯同時遇害，死時才四十多歲。

盧仝愛茶成僻，《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詩是他品嚐友人諫議大夫孟簡所贈新茶之後的即興作品，直抒胸臆，一氣呵成：

日高丈五睡正濃，軍將打門驚周公。口云諫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開緘宛見諫議面，手閱月團三百片，聞道新年入山裡，螫蟲驚動春風起。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仁風暗結珠蓓蕾，先春抽出黃金芽。摘鮮焙芳旋封裡，至精至好且不奢。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毛籠頭自煎吃，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面。

二碗破孤悶。

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

六碗通仙靈。

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山中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陽風雨。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顛崖受辛苦。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合得蘇息否？

這首詩可分為三部分。開頭寫謝諫議送來的新茶，至精至好至為稀奇，這該是天子、王公、貴人才有的享受，如何竟到了山野人家，似有受寵若驚之感；中間敘述煮茶和飲茶的感受。由於茶味好，所以一連吃了七碗。吃到第七碗時，覺得兩腋生清風，飄飄欲仙，寫得瀟灑浪漫極了。最後，忽然筆鋒一轉，轉成為蒼生請命，希望養尊處優的居上位者，在享受這至精至好的茶葉時，知道它是多少茶農冒著生命危險，攀懸在山崖峭壁之上採摘來的。詩人期待勞苦人民的苦日子能有盡頭，有喘氣的一天。可知詩人寫這首《飲茶歌》的本意，並不僅僅在誇說茶的神奇之處，背後蘊藏了詩人對茶農的深刻同情。

茶是香的，但唐代的茶農是辛苦的，貢茶制度則是朝廷給茶農套上的沉重枷鎖。中唐詩人袁高擔任湖州太守時，曾直接負責督造顧渚貢茶，親眼看到茶農忍著早春的飢寒，男廢耕、女廢織、攀高山、臨深崖，採摘新芽的艱辛，更直接目睹各級官吏如狼似虎催迫繳茶的惡行，痛心疾首的寫下了一首五言長詩《茶山詩》。

晚唐詩人李郢的《茶山貢焙歌》，對貢茶傷民的情狀，更是做了細膩的描述。

當時規定貢茶必須在清明前送抵長安，從採茶到製成茶，到入貢京師，只有十多天的時間，可真是急於星火啊！我們的詩人盧仝對貪官以茶害農的惡行，同樣憤懣不平；嗤之以鼻，寫下：「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顛崖受辛苦」的千鈞一問。我們的詩人雖號「茶痴」，但對貢茶給茶農帶來的痛苦卻一點也不痴。

盧仝的《飲茶歌》對飲茶風氣的普及，茶文化的傳播，有推波助瀾的作用。自宋以來，幾乎成了人們吟唱茶的典故。嗜茶、擅烹茶的詩人墨客，常喜與盧仝相比，如明人胡文煥的詩句：「我今安知非盧仝，只恐盧仝未相及。」詩人在品茶、嘗泉、興味酣然時常以「七碗」、「兩腋清風」代稱，如宋人楊萬里詩句：「不待清風生兩腋，清風先向舌端生。」蘇軾詩句：「何須魏帝一丸藥，且盡盧仝七碗茶。」另蘇軾的《試院煎茶》詩句：「不用撐腸挂腹文字五千卷，但願一甌常及睡足日高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