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理學發展概要
周敦頣(濂) 邵雍 張載(關) *周張二家在宋明理學發展歷程中為 第一階段,其特徵是混合形上學及宇宙論以建構其思想系統。就主觀方面而言,是承孔孟之學排佛而輕漢儒﹔但客觀而論,則二人尚未完全擺脫漢儒“宇宙論中心哲學”之影響,与孟子之“心性”論尚有距離。
(洛)
程顥 程頣 *二程立“性即理”之說,建構較純粹之形上學系統,與周、張混有宇宙論及形上學之理論不同。“性即理”之說,不但將漢儒“宇宙論中心哲學”掃除一空,亦對佛教“心性觀”提出一有力駁辯,其說比周張更進一步,為理學發展之第二階段。
陸九淵 朱熹(閩) *朱熹有意綜合北宋各理論學說,以構成一系統,而其說較偏于宇宙論,故特重周張之學。陸九淵物始立“心即理”之說,是理學歸向“心性論中心哲學”階段,與孔孟本旨漸逼近。
王陽明 *陸氏開啟“心即理”學說,至王陽明提出“致良知”之說乃建立心性論之系統,以歸向孔孟為方向之儒學復興運動,至此正式完成。王陽明承陸學而代表宋明理學之第三階段。
總而言之,宋明理學發展,其基本方向是歸向孔孟之心性論,而排斥漢儒與佛教。第一階段之周、張以“天”為主要觀念,混有形上學與宇宙論兩種成份。第二階段以“理”或“性”為主要觀念,淘洗宇宙論成份而保留形上學成份。第三階段則以“心”或“知”為主要觀念,所肯定者為最高之“本體”,完成心性論形態之思想系統。
試略述宋代理學之興盛原因(起源)與重要之派別。
唐末五代武人專政,風氣敗壞,道德淪亡,毫無廉恥,宋代讀書人為扭轉這不良風氣,便刻意從學問修養上挽救人心社會,加上當時國家的統一、君主的提倡與書籍流傳之盛,而大開講學之風,促成理學的發達。
宋代理學興盛的學術思想因素,可分為外來的影響和內在的變化兩方面。外來的影響,就是在無形中受了「佛」、「道」的影響,尤其禪宗所講的「明心見性」之道,影響為最大。儒家思想一向以現實社會的倫理綱常為主。論者便以為缺乏哲學上的推理系統,難以滿足好學深思的人進一步探究的要求。因此,唐代儒學雖得到政府倡導,實際影響卻遠不及佛學深遠。宋初學者針對五代的混亂,為挽回世道人心,再度提倡儒學,並為了能與佛學相抗衡,特別著意於儒家思想的「形上學」體系的建立。同時,亦吸收道教中關於宇宙本體的概念,作為建構理學「宇宙論」、「本體論」方面的重要部分。但理學家著述立論的目的,在於救世濟民,尋求建立一個完美的社會和人,故此仍以倫理為主。故儒、道、佛三種思想揉合的結果,於是產生理學。
內在的變化,就是儒家思想本身的變化。儒學自兩漢以至隋,已由孔、孟、荀的儒學,變為經學;而且所謂經學,從西漢、東漢到唐代,亦已由注重微言大義的今文經學,一變而為專重訓詁考據的古文經學;又由箋注經傳的「注」,再變而為「注」作「注」的疏,致力於文字訓詁名物考據、章句分析,已有偏重書本研究之嫌,與孔、孟、荀「尊德性」、「論政治」的學風距離越來越遠,而且箋注日趨繁瑣。而唐人作「疏」,例不破「注」,即「注」有錯誤亦不會指出,反而代為解釋維護。這種瑣屑的講疏,有違孔、孟遺意,忽略先哲經傳中所含義理的討究,捨本逐末,正是經學末流的弊病。到韓愈、李翱的作《原道》、《復性書》,儒家思想開始轉向一新的路向。他們鄙棄漢儒瑣碎的訓詁、章句之學,而專究於修己、治平之道,而著力於做人的工夫,而形成宋代理學的興盛。
【韓愈的《原道》,指堯、舜、湯、文、武、周公、孔子一脈相傳的道統,並感慨地說:「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從此,孟子的地位得以提高,《孟子》一書亦可與《論語》並列。同時《原道》又引《大學》「明明德」、「正心」、「誠意」之說,加以闡釋;李翱的《復性書》三篇,上篇論性、情及聖人;中篇論修養成為聖人的方法,下篇論人必須修養。他的思想深受佛學的影響,為儒家學說開闢一條新途徑,更走向理學的境界。】
此外,君主的提倡亦非常重要。宋初各帝,鑒於唐末五代以來,倫理道德崩潰,臣民的廉恥之心盡喪,社會風氣因此而敗壞不堪。使一般的士人只求榮利,不重氣節,如五代的馮道,歷事四姓十君而不以為恥,反而自稱為「長樂老」,洋洋自得。到了宋太祖立國以後,因鑒於前代之失,便極力挽救這種頹廢的風氣,積極提倡文教,獎勵儒學,力崇實踐,專事於修養的工夫,於是士風為之轉移,進而成為宋儒致力於身心修養的理學。加以宋代君主好學,科舉考試又以孔孟的學說為本,更助長了理學的發達。
再者,宋代書院極盛,尤以白鹿、嶽麓、應天、嵩陽四大書院為最著名。這些書院多聘請名儒主講,他們大多排斥功利,崇尚道義,而教學宗旨在於發揚孔門義理之學及修己立人之道,開啟了理學身體力行的風氣。因此宋代書院成了理學研習的地方。
最後,印刷術的發明亦促使理學興盛。唐、宋以前的書籍,多用手抄寫,因而不易流行。但自從唐代的雕版和宋代的活字印刷發明以後,經書的流傳容易,學者可以獨自讀研經書,不必受經師、家法的拘束,自由發揮。
總括而言,宋代理學的源起,是由於儒學內部的變化,由經義訓詁轉而義理探求。加上,老莊、佛學對儒學的衝擊,理學遂應運而生。至於理學得以大盛,除了政治上的提倡外,也應該考慮到社會因素,社會上書院講學風氣以及活版印刷的流行,對於理學的發展,都有很大助力。
所謂理學,是「探究宇宙與心性的關係,希望在思想方面,能建立一套貫通宇宙人生的原則及修己立人的理論」的一種學問。黃宗羲等人所輯的《宋明學案》中提到宋代的理學家,著名的有胡瑗、孫復、司馬光、邵雍、張載等人。但宋初各儒的思想理論,還很粗淺,未能深入精微的地方,所謂理學,也未建立起來。故宋初各儒努力的結果,只是開創了風氣,為理學家舖平道路而已。直到周敦頤起,憑他的博大精深的學識,確切地發揮到儒家心性學的精微地方,其後理學才成立。故周敦頤可算是宋代理學的首創者,傳之程顥、程頤,而奠定理學的基礎。
宋代理學的宗派,就地域劃分,可分為濂、洛、關、閩四派。濂學的開宗者是周敦頤;洛學即是洛陽的程顥、程頤;關學是關中的張載;閩學是曾於閩講學的朱熹。此外尚有邵雍的百源學,陸九淵的象山學等。宋學的整個系統如下:
北宋五子 南宋理學家
張 載(關)→→→→→→→→→→→→┐
┌程 頤→→→→→→→→朱 熹(閩)
周敦頤(濂)→→→→ ┤ (洛)
└程 顥→→→→→→→→陸九淵(象山學)
邵 雍(百源學) 呂祖謙(浙東)
就學理來劃分,宋代理學可分為「象數」、「理氣」與「心性」三種主要派別。「象數」派,以周易象數的理論,及道教所傳的圖書來立論,如周敦頤、邵雍、張載等都屬這一派。至於「理氣」與「心性」兩派,其理論多根據四書以發揮;程顥、程頤與朱熹以「理」為形式法則,「氣」為實質內容,屬於「理氣派」代表人物。陸九淵側重探討主觀的心,解釋天賦的性,認為宇宙即吾心,屬「心性」派的代表。有宋一代的理學家,其所發揮者,都不外循著這象數、理氣、心性三種趨勢,現分述之如下:
(甲) 濂學周敦頤,著有《太極圖說》、《通書》。《太極圖說》以圖形說明宇宙發生的原理和次序;《通書》則重在闡述「誠」的意義。程顥、程頤即受其影響極深。
(乙) 關學張載,著《東銘》、《西銘》、《正蒙》等書,其中《西銘》最為人所稱誦,「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是他的名言。他又以為性有「天地之性」和「氣質之性」,「天地之性」是善的;「氣質之性」卻有善有不善,於是形成「氣」、「理」二元說,而人可貴的地方是能變化氣質。
(丙) 百源學邵雍,著有《先天圖》等。他根據《易傳》關於八卦形成的解釋,參雜道教思想,認為宇宙之本是「太極」,亦即是「道」、「心」(換言之,道是天地萬物的本源);太極永恒不變,而天地萬物皆有消長、有終始。人如能知天地萬物之道,便能參天地、育萬物,成為天地萬物的主宰。
(丁) 洛學的程顥,世稱明道先生,早年深受老、釋影響,後來才致力研究六經,著有《識仁篇》、《定性書》。他重內心體證,透過內心反省以掌握做人、修養的道理,認為學者須先識仁,然後以誠敬存養,為進德的真功夫。明道氣度寬弘,下開陸象山尊德性、先立其大的氣概
至於程頤,學者稱他做伊川先生,是程顥的弟弟。他的治學方法重學習,認為「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主張知識的探究以建立做人的原則。伊川居敬致知,謹嚴自持,下啟朱熹道問學、即物窮理之學說。
(戊) 閩學朱熹,世人稱他做晦庵先生,他博覽群書,集宋代理學之大成。他認為「格物」、「致知」可幫助了解個別事物的理,從而歸納了解宇宙的天理。因此他認為修養方法在「道問學」以致知,「存天理」以去人慾。宋代的理學,經他提倡因而大盛。
(己) 象山學陸九淵,學者稱他做象山先生,陸九淵與朱熹的見解完全不同。他認為「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故透過自我內心的反省即可了解天理;他重視持敬,持敬使人能明心見性,因此他強調反省,認為知識的多寡與個人修養無必然關係,而提倡「尊德性」。
宋代理學盛行,其主要者有濂、洛、關、閩四派,試述四者之淵源及其學說之內容。
理學是「探究宇宙與心性的關係,希望在思想方面,能建立一套貫通宇宙人生的原則及修己立人的理論」的一種學問,講求修身、治國、平天下的道理,故又稱「道學」。宋代理學宗派,主要有濂、洛、關、閩四派。濂學的開宗者是周敦頤;洛學即是洛陽的程顥、程頤;關學是關中的張載;閩學是曾講學於閩中的朱熹。現將四派的淵源及其學說分述如下:
濂學周敦頤,他的學說淵源於道家的太極、陰陽五行之說,參以佛家的心性,而以儒家仁義之道為宗。據《宋史‧道學傳》載,周敦頤得華山陳摶老祖的《太極圖》而著《太極圖說》一書;他以「無欲故靜」作為修養方法的見解,根源實際是來自佛家「清靜寂滅」之說,又與道家的「恬靜無欲」有相近地方。而中正、仁義之道,明顯是來自儒家,所以《宋史‧道學傳》稱:「孟子歿後無傳,至宋中葉,周敦頤乃得聖賢不傳之學。」
至於其學說內容,周敦頤認為宇宙的起源,乃由「無極而太極」,「太極」是宇宙的本體,「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動極而後靜,靜極而後動,循環不息而生金、木、水、火、土五行。由五行而生萬物。在人生方面,周敦頤認為陰陽五行配合得最恰當的就是人,所以萬物中以人最靈秀,具有太極之理、五行之性。受太極「純粹至善」的「理」,故人之性本來是善。宇宙既由金、木、水、火、土五行構成,則人亦有仁(木)、義(金)、禮(火)、智(水)、信(土)五常,其見諸實施,則不外乎仁義二者(所以配合陰陽)。仁義之性,皆是善的,但用得不當,卻可變為惡。所以人要不離乎中正以立「人極」(做人的標準)。欲立「人極」,必須無欲、主靜,無欲便會心靈虛靜,於事物的是非利害的考慮上便能居於中道,明理通達,而在行動上便自然的正直無私。能做到這樣的話,便能達到至誠的境界,也是一個聖人的境界,同時也是一個太極的境界,達至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周敦頤的學說,已將宇宙論與修身為人之道揉合一起,於是理學規模逐漸確立。
關學張載,陳致平在《中華通史》中指出張載是繼孫復、范仲淹經世濟人的思想,再加以性理的參透,而成為關中學派,他說得非常合理。因張載治學,以《易》為宗,以《中庸》為體,以「孔孟」為法。
至於他的學說是從宇宙現象所開展立論,認為萬物的生長發展都由於氣的聚散、動靜。氣中又有陰陽二性,沉、降、靜之性是陰性,浮、升、動之性是陽性。氣有聚散,氣聚則物成,氣散則物毀。氣的聚散,有一定的規律,所以物的產生,有一定的秩序,這叫做「理」。「人」亦由氣聚所產生,故亦得其性的部分,具有「天地之性」和「氣質之性」。人與萬物俱生於天地之間,天地是人與萬物的父母,人就應該努力破除「我」與「非我」的界限,而使個體和天地萬物合一。為達這目的,首先要變化「氣質之性」,使它恢復為原來的「天地之性」;「天地之性」就是朱熹所說的「理」。張載在《西銘》一文中闡明人對宇宙所應持的態度。以為「吾人之體」即「宇宙之體」,「吾人之性」即「宇宙之性」,我們應視宇宙為父母,應以事父母之道對待宇宙;應視天下之人皆如兄弟,天下萬物皆如同類,提出了「民胞物與」的主張,「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抱負。故張載是確立「氣」在理學中的地位的理學家。
洛學的程顥、程頤,《宋史‧道學傳》載:「受業周(敦頤)氏,表章中庸,與論、孟並行」,是他兩人學說的淵源。又據程頤為程顥作行狀時說,程顥「出入於老釋者幾十年,返求諸經而後得」,可見二程學說,也深受佛、老的影響。
二程學說均不喜歡探討宇宙問題,而主張直接從人生實際經驗來建立人生的道理,因此教人從實際生活與內心體驗上來尋求修養的方法。
程顥認為天下一切真理,必須經過親身體驗,才不會流於空談。他認為「天理」在於「仁」,人如能具有仁德,便能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所以學者必須先「識仁」。他說:「學者須先識仁,.... 義、禮、智、信皆仁也。」他認為「仁」在人之本性中,不須外求,只要「明心」,便能「見性」,便能「求仁」「得仁」。我們明白這道理後,便須緊記不忘,更要身體力行,一切行事,皆本此心去做,即所謂以「誠敬存之」,所以「誠」與「敬」,便是明道、修身、養性的法門。程顥側重「心」的修養,認為「舍心之外天下無理」,要人「自其心體驗天理」。
至於程頤論「心性」與程顥相同,但論「誠、敬」方面的修養則不一致。程頤提出「存天理,去人欲」的方法,在「涵養」和「進學」兩方面,並認為「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誠意在致知,致知在格物」。一方面修己的意志,使之專一集中,不為外物所動(敬);一方面今日格(「窮」(求)的意思)一物(理),明日格一物,然後加以歸納,便會豁然貫通,明白萬物都是一理。可見他主張「持敬」與「窮理」並重。
閩學朱熹,在道統中得洛學之正傳。周世輔在他的《中國哲學史》分析,朱熹的理氣二元論和性即理說、知先後行說是來自程頤;他的理氣合一論,多少受了程顥的道器合一論的影響;他的人性二元論,是將張、程的學說再加以闡釋;他的周易本義,則以邵雍的象數為本;他的人為萬物之靈說及進化的人生觀,是發揮了周敦頤的太極圖說。周世輔分析得十分正確。同時,朱熹上承孔子、子思、孟子的儒家傳統,是集北宋理學之大成,而成新儒學的一大思想體系。
至於朱熹的學說,他認為宇宙間萬事萬物都有一個真理存在,這個真理就是「太極」。至於「真理」要表現而成為具體的形象,則有賴於「氣」。他說:「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氣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由此而解釋到人、物的形成。「理」與「氣」合而構成人,由於氣中有清、濁,因而人性亦有善、有惡。因此,朱熹教人從善,要「存天理,去人欲」。要去人欲,便必須「敬」與「致知」。所謂「敬」,是要使人的一己之心,常常受到警策監督,一旦有私念私欲的萌芽,便要馬上加以克制;「致知」即求取學問的意思,他以為天下之物理精髓皆具於聖賢書中,所以讀聖賢典籍便是致知的所在,而古書則以大學、中庸、論語、孟子為六經的階梯。人若做到「敬」與「致知」,是絕對可以到達至德、至善、至理的境界。
試述宋代理學各派代表人物學說之要旨。
理學是「探究宇宙與心性的關係,希望在思想方面,能建立一套貫通宇宙人生的原則及修己立人的理論」的一種學問,講求修身、治國、平天下的道理,故又稱「道學」。黃宗羲等人所輯的《宋明學案》中提到宋代的理學家,著名的有胡瑗、孫復、司馬光、邵雍、張載等人。但宋初各儒的思想理論還很粗淺,未能深入精微的地方,所謂理學,也未建立起來。故宋初各儒努力的結果,只是開創了風氣,為理學家舖平道路而已。直至周敦頤憑其博大精深的學識,確切地發揮到儒家心性學的精微地方,理學才成立。故周敦頤是宋代理學的首創者,傳之程顥、程頤,而奠定理學之基礎。
宋代理學宗派,主要有濂、洛、關、閩四派。濂學的開宗者是周敦頤;洛學即是洛陽的程顥、程頤;關學是關中的張載;閩學是曾於閩中講學的朱熹。此四學派後人認定為理學的正宗。此外,尚有邵雍的百源學、陸九淵的象山學與呂祖謙等的浙東派,合起來便成為宋代理學的整個系統。
北宋五子 南宋理學家
張 載(關)→→→→→→→→→→→→┐
┌程 頤→→→→→→→→朱 熹(閩)
周敦頤(濂)→→→→ ┤ (洛)
└程 顥→→→→→→→→陸九淵(象山學)
邵 雍(百源學) 呂祖謙(浙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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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理學極盛,當時著名的理學家極多,重要的有周敦頤、張載、邵雍、程顥、程頤(以上合稱北宋五子),以及南宋的朱熹和陸九淵等。至於各派代表人物的學說要旨,分析如下:
(甲) 濂派
濂派代表人物是周敦頤,世稱濂溪先生,著有《太極圖書》及《通書》。他的學說源自道家「太極」、「陰陽五行」之說,從宇宙觀講到人生觀。他認為宇宙的起源,乃由「無極而太極」,「太極」是宇宙的本體,「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陽動陰靜而生金、木、水、火、土,五氣分布,四時行焉。」太極為理,陰陽五行為氣(陰陽二氣,五行為五氣)。陰陽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此為周敦頤宇宙論的要旨。在人生方面,周敦頤認為陰陽五行配合得最恰當的就是人,所以萬物中以人最靈秀,具有太極之理、五行之性。受太極「純粹至善」的「理」,故人之性本來是善。宇宙既由金、木、水、火、土五行構成,則人亦有仁(木)、義(金)、禮(火)、智(水)、信(土)五常,其見諸實施,則不外乎仁義二者(所以配合陰陽)。仁義之性,皆是善的,但用得不當,卻可變為惡。所以人要不離乎中正以立「人極」(做人的標準)。欲立「人極」,必須無欲、主靜,無欲便會心靈虛靜,於事物的是非利害的考慮上便能居於中道,明理通達,而在行動上便自然的正直無私。能做到這樣的話,便能達到至誠的境界,也是一個聖人的境界,同時也是一個太極的境界,達至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天人合一。周敦頤的學說,已將宇宙論與修身為人之道揉合一起,於是理學規模逐漸確立。
(乙) 關派
張載是關派的代表人物,世稱橫渠先生。他的學說是從宇宙現象所開展立論,認為萬物的生長發展都由於氣的聚散、動靜。氣中又有陰陽二性,沉、降、靜之性是陰性,浮、升、動之性是陽性。氣有聚散,氣聚則物成,氣散則物毀。氣的聚散,有一定的規律,所以物的產生,有一定的秩序,這叫做「理」。「人」亦由氣聚所產生,故亦得其性的部分,具有「天地之性」和「氣質之性」。人與萬物俱生於天地之間,天地是人與萬物的父母,人就應該努力破除「我」與「非我」的界限,而使個體和天地萬物合一。為達這目的,首先要變化「氣質之性」,使它恢復為原來的「天地之性」;「天地之性」就是朱熹所說的「理」。張載在《西銘》一文中闡明人對宇宙所應持的態度。以為「吾人之體」即「宇宙之體」,「吾人之性」即「宇宙之性」,我們應視宇宙為父母,應以事父母之道對待宇宙;應視天下之人皆如兄弟,天下萬物皆如同類,提出了「民胞物與」的主張,「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抱負。故張載是確立「氣」在理學中的地位的理學家。
(丙) 百源學
百源學代表人物邵雍,學者稱他做康節先生,他的學說從宇宙論推論到人生觀,認為人是萬物之一,亦為萬物之靈,而「人心」為一切的主體。宇宙萬物萬事的變化,皆由於人心的觀察而生,所謂「萬化萬事生於心」,而以心為「太極」,因此,人要「養心」、「去利欲」,而任「至誠」,則宇宙之道,無所不通,亦可窮天地性理的奧秘。
(丁) 洛派
程顥、程頤兩兄弟是洛派的代表人物。二程幼年曾受學於周敦頤,後居洛陽,故被稱為洛派。宋代理學雖創始於周敦頤,而能確定宋代理學地位者,則為程顥、程頤兩兄弟。二程學說均不喜歡探討宇宙問題,而主張直接從人生實際經驗來建立人生的道理,因此教人從實際生活與內心體驗上來尋求修養的方法。
程顥認為天下一切真理,必須經過親身體驗,才不會流於空談。他認為「天理」在於「仁」,人如能具有仁德,便能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所以學者必須先「識仁」。他說:「學者須先識仁,.... 義、禮、智、信皆仁也。」他認為「仁」在人之本性中,不須外求,只要「明心」,便能「見性」,便能「求仁」「得仁」。我們明白這道理後,便須緊記不忘,更要身體力行,一切行事,皆本此心去做,即所謂以「誠敬存之」,所以「誠」與「敬」,便是明道、修身、養性的法門。程顥側重「心」的修養,認為「舍心之外天下無理」,要人「自其心體驗天理」。
至於程頤論「心性」與程顥相同,但論「誠、敬」方面的修養則不一致。程頤提出「存天理,去人欲」的方法,在「涵養」和「進學」兩方面,並認為「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誠意在致知,致知在格物」。一方面修己的意志,使之專一集中,不為外物所動(敬);一方面今日格(「窮」(求)的意思)一物(理),明日格一物,然後加以歸納,便會豁然貫通,明白萬物都是一理。可見他主張「持敬」與「窮理」並重。
(戊) 閩派
朱熹是閩派代表人物,學者稱他做晦庵先生,為南宋婺源人,講學於閩,故稱其學派為閩派。朱子思想宏大,集北宋理學的大成,使之融合為一,再上接孔、孟組成一大理學系統。
朱熹認為宇宙間萬事萬物都有一個真理存在,這個真理就是「太極」。至於「真理」要表現而成為具體的形象,則有賴於「氣」。他說:「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氣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由此而解釋到人、物的形成。「理」與「氣」合而構成人,由於氣中有清、濁,因而人性亦有善、有惡。因此,朱熹教人從善,要「存天理,去人欲」。要去人欲,便必須「敬」與「致知」。所謂「敬」,是要使人的一己之心,常常受到警策監督,一旦有私念私欲的萌芽,便要馬上加以克制;「致知」即求取學問的意思,他以為天下之物理精髓皆具於聖賢書中,所以讀聖賢典籍便是致知的所在,而古書則以大學、中庸、論語、孟子為六經的階梯。人若做到「敬」與「致知」,是絕對可以到達至德、至善、至理的境界。
(己) 象山學派
代表人物是被稱為象山先生的陸九淵。他特別注重持敬的內向工夫,主張心即是理,不容有二。認為即物窮理為支離破碎,而教人先發明本心之明,而後博覽,以應萬物之變,他曾說:「學苟知本,六經皆我注腳。」與朱熹讀書窮理的見解,大異其趣。下開明代王陽明之心學。
(戊) 浙東學派
代表人物是呂祖謙,他被稱為東萊先生,他與朱、陸同時。呂祖謙雖講「理學」,但重視學以致用,論者稱之為「事功派」。此外,葉適與陳亮亦同樣反對正心誠意之學,而提倡事功。浙東派的出現,是宋思想界的一大轉變。
綜合上述各派之學理內容分析,實可分為「象數」、「理氣」、「心性」三種主要派系。象數派,以周易象數理論及道教所傳之圖書而立論,如周敦頤、邵雍、張載等,便是屬於「象數」派。至於「理氣」與「心性」,他們的理論多根據四書以發揮,二程與朱熹以「理」為形式法則,「氣」為實質內容,而為「理氣派」的主要人物。陸九淵的學說重在探討主觀之心,闡發天賦之性,提倡「宇宙即吾心」的言論,屬心性派的代表。
宋代理學,有朱、陸二派之分。二派之淵源及學說內容為何?學術之異同如何?其相互爭論之經過及影響又如何?試略述之。
朱、陸之淵源及學說內容
宋代學者治學,不重經籍考據而重義理的探求。這種義理之學,世稱「新儒學」或「理學」。由周敦頤創始,經程顥、程頤奠立基礎,下啟閩與象山學派。朱熹集北宋理學之大成,與「心學」派的領導人物陸九淵同為南宋學術界的重要人物,但兩人在學術上的見解頗有不同,於是有朱、陸兩派之分。
朱熹與陸九淵兩人的學說淵源,可上溯程顥、程頤,甚至可追溯至周敦頤。《宋史‧道學傳》載:「程顥、程頤,受業周氏」,二人主張直接從人生實際經驗中建立人生的道理,故教人從實際生活與內心體驗上來尋求修養方法。但二程雖同講心學,但亦有不同的地方,程頤略偏於格致,為後來朱熹所宗;程顥則更偏於心學,為後來陸九淵所宗,便形成朱、陸兩派之分。
朱熹為二程的四傳弟子,亦可說是由「洛學」而開的「閩學」。其學說淵源,周世輔於《中國哲學史》中指出朱熹的理氣二元論和性即理說、知先後行說是來自程頤;他的理氣合一論,多少受了程顥的道器合一論的影響;他的人性二元論,是將張、程的學說再加以闡釋;他的周易本義,則以邵雍的象數為本;他的人為萬物之靈說及進化的人生觀,是發揮了周敦頤的太極圖說。同時,朱熹上承孔子、子思、孟子的儒家傳統,是集北宋理學之大成,而成新儒學的一大思想體系。他認為天下一切事物,皆有其「理」,而形成具體形象,則有賴於「氣」,他說:「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氣也者,形而下之器,生物之具也。」而「氣」中之「理」,即人之「性」;而「氣」有清、濁,稟「氣」之清者為聖人氣,濁者為愚人,故人須明德修身以滌除「濁」氣;由是而提出「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的主張,而以「居敬」、「格物」為本。
陸九淵的學說主要來自程顥的「識仁」、「定性」精神,而以「心學」為主,此受程顥及禪宗的影響至深,故其學說多偏重「心性」,認為「心即理」。他以為充塞在天地之間的真理,都存在我的心中,因此「心即理」。他說:「人皆有是心,心皆有是理,心即理也。」又說:「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由此可見,宇宙之理,皆存在我心中。如果能保存此心,便能保存此理。其實,他所說的「理」,就是仁、義、禮、智之心,若能保存此心,便能保存此理,他在這方面繼承了孟子「人性本善」的「四端」學說。
不過,陸九淵以為,人有時會受到物慾所蒙蔽,或受個人的偏見所蒙蔽而失去本心,使天理不明。因此,要恢復天理,便必須去人欲,立大志。他認為要追求真理,不必向外尋求,只要向內反省,認識本心,發明本心,便能發明「天理」。
陸九淵的學說,除了求明「本心」之外,又注意「躬身實踐」。他說:「為學有講明,有踐履。」可見陸九淵的學說,注重「澄心」,注重「踐履」,簡易樸實。
朱、陸之異同
一般論史者論朱、陸異同的時候,多指朱熹偏重道問學,而陸九淵則偏重尊德性,但朱子之學的最終目的,仍在「明吾心之全體大用」,故謂朱熹不注重尊德性,則值得商榷。其實二人之哲學,根本上有差異的地方,而這種差異在二程的哲學中已存在。現述兩人思想之分別如下:
就思想淵源分析。程頤一派學說,至朱熹而得完全發展;程顥一派的學說,至陸九淵而得相當的發展。嚴格來說,朱熹一派,可說是「理學」;陸九淵一派,可說是「心學」,兩派的不同見解,有:
先對「無極而太極」的看法不同。朱熹認為這話是形容「太極」的無形而有理;陸九淵則以為《易繫辭》只說「太極」,不應於太極之上加無極。
次對「陰陽」的看法不同。朱熹以「一陰一陽之謂道」,而「形而上者謂之道」,故認為「陰陽」列於「形而上」;陸九淵受程顥「陰陽亦形而下者」,而將「陰陽」列於形而下。
再對「無物形成」的見解不同。朱熹講求「理」、「氣」二元論,認為「理」與「氣」合而構成萬物,而「氣」中之「理」,人之「性」;陸九淵主唯理一元論,以太極(理)為萬物的根本。
最後對「心性」的看法不同。朱熹認為「性即理」,陸九淵則認為「心即理」;朱熹認為「道心」、「人心」有別;陸九淵則認為「道心」、「人心」沒分別。
就教育宗旨分析。朱熹以造就一個「完人」為目的;陸九淵則以「做人」為目的,故說:「學者所以為學,學為人而已。」
就修養方法分析。朱熹為學偏重於外在工夫之「格物致知」,向事物上窮求其「理」,積久自通;而陸九淵則偏於內在工夫之修養德性,以為學問之道,不在古人的文字,而在其精神。朱熹教人,使各自研讀其所註聖賢典籍;陸九淵則因人設教,直指本心。至於為學的程序,朱熹主張首先縱觀博覽,而後歸之約;陸九淵則主先發明本心,而後博覽。因此,朱熹近於歸納法,陸九淵近於演繹法;朱學重經驗,陸學重直覺,故朱熹以陸學「心即理」太簡易;陸九淵又以朱學「格物致知」過於繁瑣、支離。
儘管朱學偏於入世,重視象界的自我,陸學偏於出世,重本體界的自我。其實,他們兩人在目的上,並沒有基本的矛盾,兩人都是重視修身養性,都是以儒家仁義之道為依歸,故周世輔在其《中國哲學史》中指出兩派學說有六處相同的地方:其一是對「太極」的看法大致相同,同以「理」釋「太極」;其二是對「義利」的看法相似;其三是同樣主張知先行後;其四是朱熹未忽視「尊德性」,陸九淵亦未忽視去「物欲」;其五是同重視國計民生問題;其六是同重視民族主義。
朱、陸爭論經過
由於朱熹與陸九淵的學說有其根本相異之處,成為南宋理學內部之一大爭論,相互駁斥。猜測當日兩派弟子不免有入主出奴之見。因此在南宋孝宗淳煦二年,呂祖謙欲調和兩人學說,於是約同朱熹、陸九淵與陸九齡於信州鵝湖寺,一起論學。陸九齡與陸九淵事前講論,各作詩一首。至鵝湖寺後,呂祖謙問陸九齡別後有何創獲,陸九齡便誦他的詩,其中有譏諷朱熹的地方。其後,朱熹與陸九齡論辯;繼而陸九淵加入,朱熹評陸學「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沉。」陸九淵頗為不滿,甚至想問朱熹,堯舜以前哪裏有經書可讀,卻一樣可治天下,但被陸九齡所勸阻,陸九淵即席作詩批評朱熹,其中「簡易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沈」,朱熹不悅。據《陸九淵年譜》的記載,大抵朱熹欲令人「泛觀博覽而後歸之約」,二陸欲先「發明人之本心,而後使之博覽」。朱熹以陸之教人「太簡」,陸九淵以朱之教人為「支離」。這次學術辯論會便是著名的「鵝湖之會」。
其後,陸九淵又與朱熹,往來書信辯論《太極圖說》。陸九淵本易經以「太極」為最高之命,「太極」上加「無極」是重床疊架;朱熹以為「無極」方是最高之命。兩人於是又展開一場學術上之筆墨論戰,這是兩人另一次的爭論。
朱、陸爭論之影響
朱熹和陸九淵在哲學上的異同之辯,對宋以後八百年間的思想史影響頗大。其間大部分哲學家,都以宗朱、宗陸、或糾正其說以表現自己。正如全謝山說:「乾(道)淳(熙)以後,學派大別為三:曰朱學、曰陸學、曰呂學。三家同時不甚相合。朱子以格物致知,陸以明心,呂學則兼取其長。」他說得甚有道理。因召開「鵝湖之會」的時候,不少江浙學者出席,為時達十日之久,影響之大,可想而知,現分別論述三派所受之影響:
陸九齡所受的影響甚深,據呂祖謙與朱熹書說:「子壽(陸九齡)前日經過,留此二十餘日,幡然以鵝湖所見為非,甚欲著實看書講演。」陸九淵雖「終身守其說不變」,但於「鵝湖之會」時之粗心浮氣,事後亦感不安,從朱熹《答呂祖謙書》中表示「子靜(陸九淵)近日講論,比舊亦不同,但終有未盡合處,幸其確好商量,亦彼此有益。」可見朱、陸兩人學說見解,其後亦有所容納。
至於朱熹經「鵝湖辯論」後,常兼取兩家的長處,並告誡弟子不要互相詆毀,對陸九淵也甚為欽佩,在重修白鹿洞書院後曾請陸九淵講《論語》「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一章。兩人經常有書信來往談論其見解。朱熹當亦受陸九淵影響不少。
呂祖謙則受朱熹的影響頗深,他認為朱熹「工夫就實入細,殊未易量」,而指陸九淵「欠開闊」,可見呂祖謙有維護朱熹之意,故呂祖謙死後,其門人多歸向朱熹。
試述陸九淵學說之貢獻。
陸九淵的學說,對後世的貢獻極大,較重要的有下列數點:
第一、陸九淵認為「理」是人心所具有的,它的具體內容就是「仁、義、禮、智」,繼承了孟子人心「四端」的學說,鞏固了中國固有的倫理道德的標準。
第二、陸九淵認為「心即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簡單直截,易於求功,因而到明代中葉王陽明以後,陸學極盛,能上接孟子而加以發揚光大。
第三、陸九淵具有懷疑精神,他說:「為學患無疑,疑則有進。」又說:「小疑則小進,大疑則大進。」而且,他又充滿自立自重的精神,反對盲目依傍。他說:「自立自重,不可隨人腳跟,學人言語。」他又反對迷信,主張「凡事看其理如何,不要看其人是誰。」這一切對後世學習有啟發作用。
第四、陸九淵的學說為中國的儒學開闊了一個新途徑,使一般學人,不再遵循漢儒時代的章句訓詁,只從做人修身的義理方面入手。他只重孟子的四端學說。發揚人的善性真理,對中國倫理道德影響極大。
第五、陸九淵學說著重思考,不受古代經典文字的拘束。此種實事求是的精神,糾正了前人盲目尊古的弊端,對後世的人有極大的啟發。
第六、陸九淵講求修養及砥礪名節,使以前的寡廉薄恥的敗壞風氣,得以矯正,使宋朝不僅男子講求忠孝節義,婦女亦重視名節,因而宋代的忠臣義士,以及義夫節婦極多,對中國的道德觀念影響極大。
陸九淵的學說,雖南宋末及元、明初年的沈寂一時,到陳獻章,湛若水出,已漸見復甦。到了王陽明時,更使陸九淵的「心學」,得到更大的發揚。
王守仁,浙江餘姚人,早年讀書於陽明洞,學者稱之為陽明先生。王守仁初篤信程朱之學,以為通過格致可以悟出生命的真理,但始終無所獲,反致大病。中年時因得罪宦官劉瑾,謫配貴州龍場驛,嘗盡艱苦,但卻使他悟出了人生的至理。發現本著自己良知而行,便可合乎聖人之道,無須向外求索。結果創出「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的學說。
王陽明繼承陸九淵「心即理」說,主張人心是宇宙本源與人世間的唯一道德準則。換言之,離開了心,便無宇宙、天地、萬物,甚至鬼神。因此王氏提出「心外無事,心外無物,心外無理」的觀點,他認為萬物皆存於我們的心中,所以我們的心便成為人生一切行為是非衡量的標準,而不需通過認知才可以求得到的。因此,王陽明主張人要去私慾,才能保存我們內在的「天性」,「天理」才得以保存。
從「心即理」的觀點出發,王陽明認為天理存在於人心之中,這種天理在人心的發露,就是「良知」。良知「不待學而有,不待慮而得」,它是人人生來就有一種知善知惡的天賦本性。既然人人都有良知,良知又出於自然,因此人人都有成為聖人的可能。人之所以不能成為聖人,全在於有沒有做到「致」的工夫。王陽明所說的「致良知」,就是要人去私慾的蒙蔽,恢復良知的本來面目,並且把它擴充到底的意思。
「致良知」不是憑空捏造可成,而是一種識知的功夫,是透過實踐的「行」來達致的。王陽明重視身體力行。切實體驗及實踐。他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的始,行是知的成。」王陽明認為一切「知」(包括「善」和「良知」),都需要「行」,否則不可視作「真知」。他教人必須要躬行實踐,才能成其學。總之,知行不能分成兩部分,這就是他的「知行合一」說。
綜觀王陽明之學說,著重於經驗的磨練,能擺脫舊思想的束縛,使人充分發揮個性;且精簡直截,易入人心,所以能支配當時社會思想而盛極一時。及其死後,其學說更盛行於南方,成為一大門派,自後王學遂成為明代學術思想的主流。
王陽明末學之流弊。
平心而論,王陽明思想的超卓,實非平常學者所能及,他的致良知之說,實是一種上達工夫。他因為自己的資質與造詣,已達上乘境界,能夠做到上達工夫,便把天下後世的人,都當作和自己一樣的聰明豪邁,要把下學一層工夫直接刪去,教人專做上達工夫。若依王陽明之意,以為只求事事物物於吾心,否認外在世界的客觀存在,成為一種極端主觀的唯心論,因而陷入主觀和唯心之弊。
而王學末流問題更嚴重。王學後分成多派(七),各派對陽明學說的申論,意見有所分歧,其中以「良知」的歧見最為大,如王畿(龍溪)以為良知是現成的,信得過便是悟了,就算是實在的學問,這種方法,明顯地受到禪宗的影響,失去王陽明實踐的精義。泰州學派的王艮,認為人人皆良知,人人可為聖賢,連讀書修養等工夫都不需要;他的三傳弟子李贄的立論更為驚人,認為「良知」是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你有你的良知,我有我的良知;你有你的天理,我有我的天理,你不必拿你的是非來勉強我,我也不必拿我的是非來勉強你,提倡個人自由和社會解放。於是,流風所及,「空疏浮陋,束書不觀」,是當時學術界的通病,為後人所詬病。細析王學末流之弊有:
首先是行為狂放。自王陽明死後,其徒專講心法,各以己見立說,崇拜頓悟,更以為人皆有良知,人人可為聖賢,則連讀書、修養等工夫亦不需要,如龍溪、泰州兩派,均崇尚「見成良知」、「不學不慮」。極端者更蔑視禮教、道德規範,他們以狂逸為高尚,蔑棄禮義,無所忌憚。
另方面則愈來愈玄虛。王學繼承南宋陸九淵的路徑,主張「先立乎其大者」,並譏笑朱熹的「格致之學」為「支離破碎」。王陽明過分強調心的價值,其後學除了少部分能補正其「心即理」學說之失,如劉宗周認為,心並非如王陽明所說是宇宙的本體(理);而且,人對是非的判斷及主宰,是建基於自己的認識和意志,並非單單靠「良知」。可惜,堅守「心即理」的學者,始終佔大多數,並將此說妄加發揮,甚至提出「何必讀書,然後為學」的說法,於是出現了「束書不觀,游談無根」,置國家安危、民生休戚於不顧的流弊,故論者每以明亡與王學相提並論。
事實上,王學末流已脫離王學的要旨,故顧炎武批評王學末流比作魏晉清談的流禍,王夫之更痛斥陽明後學為陽儒陰釋,歪曲聖人的學說,可見其流弊之深,至清初大儒,乃針對其流弊,力倡經世致用,以改學風。
王學的影響
自王守仁高倡“心學”,明代學術界出現大變,以“拯救人心”為矢的之王學,讓士子一新耳目。清人顏元指出,王學“精神不損,臨事尚為有用”。方苞亦云:“自明之季,以至于今,燕南河北關西之學者,能自豎立,而以志節事功,振于一世時,大抵聞陽明氏之風而興起者也。”(《望溪集》)自嘉靖以後,王學風靡天下,成為明代中後期的“顯學”,不僅是一種學術主流,更形成一股強大的政治勢力。清人陸隴其謂:“自嘉、隆以來,秉國鈞作民牧者,孰非浸于其教者乎?始也倡之于下,繼也遂持之于上。始也為議論、為聲氣,繼也遂為政事、為風俗。”由此可見,王學不單影響當時的學術思想,更影響至政治、社會。
在學術思想方面,王學有強烈的個人主義色彩,視個人為一切事理的最終繩墨,有打破權威主義的傾向,為理學開創新路向。王學既主張天理與一切道德標準皆在人心,不假外求,因此人人皆可為堯舜,樹立平常人的尊嚴和地位。此打破程朱學說的權威性與束縛,為明初以來久經僵化的理學灌入新生命。王學在晚明社會風靡一時,對儒學的平民化與世俗化,功勞至鉅。至於王學未流,士子束書不觀,游談無根,導至學術淺薄空疏。明清之際的學者,如顧炎武、黃宗羲等力倡回復程朱格物窮理,經世致用的學風,中國學術思想乃由性理之學演變為清代的考據之學。
王學的興起,亦為政治社會注入一股清流。王陽明提倡「知良知」、「知行合一」,是有感於政治社會風氣的敗壞,乃倡言正心修身,重視窮行實踐,企圖憑藉此種學說,先完善個人道德,再完善社會道德,根本著眼於挽救國家、社會。王學盛行,對矯正明中期的政治社會風氣有很大作用。
然而王學末流進一步走向禪宗化,其流弊是晚明士子溺于清談,崇尚面壁禪坐,只求頓悟,不顧修習,加劇士大夫階級的腐化,因而影晚明的政風。明末士子“不知職掌何事”,“問錢谷不知,問兵甲不知”此與“心學”末說“束書不觀,游談無根”,一味“淨心自悟”不無關係。顧炎武直指明末士子清談誤國,謂:“劉石亂華本于清談之流禍人人知之。孰知今日之清談有甚于前代者。昔之清談談老莊今之清談談孔孟”。所謂“清談談孔孟”乃指“以明心見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實學”。清初陸稼書更謂﹕"明之天下,不亡於流寇,不亡於朋黨,而亡於學術。"可見王學侈言心性,對明國運不無壞影響。另方面,王學講求正心誠意,不少以名節為尚的士人,難免矯情負氣,在政治議題上常流於正邪是非的爭辯。不少學者認為晚明黨爭激烈,與理學強調政治的道德價值有密切關係。
王學對明代的學術、政治、社會皆有巨大影響。王學最初以“修治心術”為目標,逐漸演變成一股日益走向禪學虛空境界的思潮,造成虛無主義與清談學風泛濫。自明而清王學可謂“毀譽參半”有譽王守仁“為孟子之後一人”,亦有直斥其“壞人心術”。至于東林派顧憲成認為:“以姚江為宗,其弊也蕩”。以“蕩"概括王學之失頗有見地。明清之際整個理學思潮走向衰微,而一種有別于宋學傳統的考據新學風乃代之而興。
清初思想界對王陽明學說之反應。
清初各大儒力倡敦實之學風以矯王學之弊,注重躬行、以經世致用為主,故梁啟超以為清初的思想大勢是陸王學說的「大反動」,其內容是「厭倦主觀的冥想,傾向於客觀的考察。」《中國近三百學術史》雖然清初反儒均著眼於矯正王學的流弊,但因對王學的態度不同,而有不同的反應,細析可分成下列各派:
其一是折衷程朱與陸王,代表人物是反玄談、貴實踐的孫奇逢與黃宗羲。經他們的提倡後,清初程朱學說得以風行。
孫奇逢之學原出於陸、王,以「慎獨」為主。以「體認天理」為宗旨,以「日用人倫」為目的,認為朱、陸不可判分二途,合「實在論」與「唯心論」為一體,取折衷的態度,漸由玄虛而趨於實用,調和朱熹與王陽明兩人的學說。
黃宗羲之學亦以「誠意」、「慎獨」為主。以為明儒講學襲語錄糟粕,不以六經為根底,是其大弊,故主張博學以求致用,他說:「學者必先窮經,經術所以經世,乃不為迂儒。」又說:「讀書不多,無以證斯理;讀書多而不求於心,則又為偽儒矣。」故其「心性」的見解本於王陽明,而又反對明末王學援佛入儒,力主學問要實踐,不尚空談,調和朱、王學說的痕跡,極為明顯。
其二是反王學而復朱學,代表人是力主經世致用的顧炎武和王夫之。顧炎武首標「經世致用」之學,開實事求是的真知真學之始。王夫之崇尚真知實踐,以糾正心性之虛妄,重程朱之宋學而抑明之王學。
顧炎武熟通經世之學,曾說:「經學即理學也。舍經學,則所謂理學,禪學也。」他又極力提倡「經世致用」之學,本「實事求是」精神。其學說之規模宏遠,絕口不談心性,獨以「博學於文,行己有恥,自身以至於天下國家皆學之事」為目標,排斥王學不務實際之弊,為清代學術開創新方向。
王夫之學說源於張載、朱熹,否定王陽明良知之說。對於理氣之性,排斥明而保存宋,依張載而立論,以為「天理中自有人欲」,不以「理」、「欲」為相對,與王陽明「心即理」的見解全然不同,並直斥王學末流之弊為「陽儒陰釋,誣聖之邪說」。
其三是反理學,代表人物是務篤實踐履之顏元與李 。顏、李學派可說是清學根本轉變之一大關鍵,梁啟超以為是「排斥理論,提倡實踐」,厭棄主觀冥想,而務實利思想。
顏元之學,直揭儒家道統之體用,力矯宋儒章句玄理之弊,不以空言立教,全以事物為依歸,其著作《存性》、《存學》、《存治》、《存人》,無不在反對空談心性玄理而主實踐,由是宋明理學為之失色,六百年理學被痛擊得體無完膚。
李 發揚顏元務實精神,痛斥王學末流「高者談性於撰語錄;卑者疲精神於舉棄業」,置當世事務不顧,四海窮困而不言,政權之轉移,與之不無關係,為反王學,而崇尚「經世濟民」之道。
錢穆批評宋明理學的最顯著的缺憾是「蔽於靜而不知動,蔽於家而不知群,蔽於中庸而不知用力」。故清初諸大師深省明末之失,對明代理學提出嚴厲的批評,從而建立實事求是的實學實證學風,於是使王學一蹶不振。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稱:「明末王學自身的反動是舊時代的結束,清初反王學的撻伐是新時代的開始。」確是一語中的。
試述王守仁(陽明)學說之貢獻。
自王陽明(王守仁)提出「心即理」、「致良知」和「知行合一」三種學說後,王學便成為明代的學術主流。因此,王學對當時的貢獻極大,其要者有下列各點:
第一、王陽明以「良知」為「心」的本體,即無私慾障蔽的「天理」,即是「明德」,亦即是「至善」,直指本心,使趨於一個最高的理想,從而建立一去惡從善的人生觀。
第二、王陽明「致良知」的學說,著重於實踐與體驗,因此成為一種「力行的哲學」。
第三、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學說,使知識與實證、理論與實踐,合而為一。施之於實際生活,則直截了當,無坐言而不能起行的弊端。
第四、程、朱學說教人埋首讀書,講明義理,尤注意於循序漸進。影響所及,流於支離破碎,士氣頹喪。自王陽明提出「致良知」與「知行合一」學說,便可重振士風,把程、朱學說洗刷一新。
第五、由於王陽明的門生故吏遍天下,到他死後,他的學說更盛行於南方,成為一個有力的學派。因此明代理學思想便以「王學」為主。
由以上可見,王陽明學說對明代學術之貢獻何等重要。
周敦頤是宋明著名理學家之一。
遊覽後感:
在下有幸生於廿世紀後期,其時普及教育,女性已有機會唸書了。古代,女性就是的責任就是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和照顧家人的起居飲食,唸書?考試?在朝廷上有一官半職?沒可能!!!女性!就是有機會唸書,也大多數只是富有人家的專利,但仍只可以在家裡請教師。
兒時看見街邊一位老婆婆年事頗高,但識字和在替人寫信,找她寫信的老婆婆比她還小,心裡泛起一種佩服的感覺。那年代女人識字是不簡單的事。
現在,沒有人不識字,學科不限於儒學理學,醫學、法律這些專才甚至不大乏人。可是,做人之道卻不一定比古代人好。
另一個現象,就是唸書不一定坐在課室,甚至不一定在同一地域進行。中學以後,我不是在校園上課,而且一邊唸書,一邊工作。我說的不在同一地域進行,就是我身在香港,也能唸廈門和威爾斯的學校,前者完全沒有上過課;後者即使上課亦只在香港進行。我在甲申年新春到廈門旅行經過母校,但跟唸書無關,純粹旅行而已。再下一次到母校,竟然是七年後的辛卯年考畢業論文,而且是我唯一一次因學習而回校。至於威爾斯,我更從來沒有踏足過,甚至甲午年的畢業典禮也沒有選擇在此行禮。
白鹿洞書院那年代必須親臨學校,而現代只留在居住地,就可以唸全球其他地方的學校,求學的模式完全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