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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訴肺腑心迷活寶玉 含恥辱情烈死金釧


原文 


話說寶玉見那麒麟﹐心中甚是歡喜﹐便伸手來拿﹐笑道﹕“虧你揀著了。你是那裡揀的﹖ "史湘雲笑道﹕“幸而是這個﹐明兒倘或把印也丟了﹐難道也就罷了不成﹖ "寶玉笑道﹕“倒是丟了印平常﹐若丟了這個﹐我就該死了。”襲人斟了茶來與史湘雲吃﹐一面笑道﹕“大姑娘聽見前兒你大喜了。”史湘雲紅了臉﹐吃茶不答。


襲人道﹕“這會子又害臊了。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著﹐晚上你同我說的話兒﹖ 那會子不害臊﹐這會子怎麼又害臊了﹖"史湘雲笑道﹕“你還說呢。那會子咱們那麼好。後來我們太太沒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麼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來了﹐你就不象先待我了。”襲人笑道﹕“你還說呢。先姐姐長姐姐短哄著我替你梳頭洗臉﹐作這個弄那個﹐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來。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親近呢﹖ "史湘雲道﹕“阿彌陀佛﹐冤枉冤哉﹗我要這樣﹐就立刻死了。你瞧瞧﹐這麼大熱天﹐我來了﹐必定趕來先瞧瞧你。不信你問問縷兒﹐我在家時時刻刻那一回不念你幾聲。 "話未了﹐忙的襲人和寶玉都勸道﹕“頑話你又認真了。還是這麼性急。”史湘雲道﹕“你不說你的話噎人﹐倒說人性急。”一面說﹐一面打開手帕子﹐將戒指遞與襲人。襲人感謝不盡﹐因笑道﹕“你前兒送你姐姐們的﹐我已得了﹐今兒你親自又送來﹐可見是沒忘了我。只這個就試出你來了。戒指兒能值多少﹐可見你的心真。”史湘雲道﹕“是誰給你的﹖"襲人道﹕“是寶姑娘給我的。”


湘雲笑道﹕“我只當是林姐姐給你的﹐原來是寶釵姐姐給了你。我天天在家裡想著﹐這些姐姐們再沒一個比寶姐姐好的。可惜我們不是一個娘養的。我但凡有這麼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說著﹐眼睛圈兒就紅了。寶玉道﹕“罷﹐罷﹐ 罷﹗不用提這個話。”史湘雲道﹕“ 提這個便怎麼﹖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聽見﹐ 又怪嗔我贊了寶姐姐。可是為這個不是﹖"襲人在旁嗤的一笑﹐說道﹕“雲姑娘﹐你如今大了﹐越發心直口快了。”寶玉笑道﹕“我說你們這幾個人難說話﹐果然不錯。”史湘雲道﹕“好哥哥﹐你不必說話教我惡心。只會在我們跟前說話﹐見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麼了。”


襲人道﹕“且別說頑話﹐正有一件事還要求你呢。”史湘雲便問"什麼事﹖"襲人道﹕“有一雙鞋﹐摳了墊心子。我這兩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 "史湘雲笑道﹕“這又奇了﹐你家放著這些巧人不算﹐還有什麼針線上的﹐裁剪上的﹐怎麼教我做起來﹖你的活計叫誰做﹐誰好意思不做呢。”襲人笑道﹕“你又糊涂了。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這屋裡的針線﹐是不要那些針線上的人做的。”史湘雲聽了﹐便知是寶玉的鞋了﹐因笑道﹕“既這麼說﹐我就替你做了罷。只是一件﹐你的我才作﹐別人的我可不能。”襲人笑道﹕“又來了﹐我是個什麼﹐就煩你做鞋了。 實告訴你﹐ 可不是我的。你別管是誰的﹐橫豎我領情就是了。”史湘雲道﹕“論理﹐你的東西也不知煩我做了多少了﹐今兒我倒不做了的原故﹐你必定也知道。”襲人道﹕“倒也不知道。”史湘雲冷笑道﹕“前兒我聽見把我做的扇套子拿著和人家比﹐賭氣又鉸了。我早就聽見了﹐你還瞞我。這會子又叫我做﹐我成了你們的奴才了。 "寶玉忙笑道﹕“前兒的那事﹐本不知是你做的。”襲人也笑道﹕“他本不知是你做的。是我哄他的話﹐說是新近外頭有個會做活的女孩子﹐說扎的出奇的花﹐我叫他拿了一個扇套子試試看好不好。他就信了﹐拿出去給這個瞧給那個看的。不知怎麼又惹惱了林姑娘﹐鉸了兩段。回來他還叫趕著做去﹐我才說了是你作的﹐他後悔的什麼似的。


"史湘雲道﹕“越發奇了。林姑娘他也犯不上生氣﹐他既會剪﹐就叫他做。”襲人道﹕“他可不作呢。饒這麼著﹐老太太還怕他勞碌著了。大夫又
說好生靜養才好﹐誰還煩他做﹖舊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個香袋兒﹐今年半年﹐還沒拿針線呢。”正說著﹐有人來回說﹕“興隆街的大爺來了﹐老爺叫二爺出去會。”寶玉聽了﹐便知是賈雨村來了﹐心中好不自在。襲人忙去拿衣服。寶玉一面蹬著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爺和他坐著就罷了﹐回回定要見我。”史湘雲一邊搖著扇子﹐笑道﹕“自然你能會賓接客﹐老爺才叫你出去呢。”寶玉道﹕“那裡是老爺﹐都是他自己要請我去見的。”湘雲笑道﹕“主雅客來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處﹐他才只要會你。”寶玉道﹕“罷﹐罷﹐我也不敢稱雅﹐俗中又俗的一個俗人﹐並不願同這些人往來。”湘雲笑道﹕“還是這個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願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 日後也有個朋友。沒見你成年家只在我們隊裡攪些什麼﹗"寶玉聽了道﹕“姑娘請別的姊妹屋裡坐坐﹐我這裡仔細污了你知經濟學問的。”襲人道﹕“雲姑娘快別說這話。上回也是寶姑娘也說過一回﹐他也不管人臉上過的去過不去﹐他就咳了一聲﹐拿起腳來走了。這裡寶姑娘的話也沒說完﹐見他走了﹐登時羞的臉通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鬧到怎麼樣﹐哭的怎麼樣呢。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訕了一會子去了。我倒過不去﹐只當他惱了。誰知過後還是照舊一樣﹐真真有涵養﹐心地寬大。
誰知這一個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見你賭氣不理他﹐你得賠多少不是呢。”寶玉道﹕“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他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他生分了。”襲人和湘雲都點頭笑道﹕“這原是混帳話。"原來林黛玉知道史湘雲在這裡﹐寶玉又趕來﹐一定說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著﹐近日寶玉弄來的外傳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鴛鴦﹐或有鳳凰﹐或玉環金﹐或鮫帕鸞絛﹐皆由小物而遂終身。今忽見寶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雲也做出那些風流佳事來。因而悄悄走來﹐見機行事﹐以察二人之意。不想剛走來﹐正聽見史湘雲說經濟一事﹐寶玉又說﹕“林妹妹不說這樣混帳話﹐若說這話﹐我也和他生分了。”林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嘆。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錯﹐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所驚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稱揚于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嘆者﹐你既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為知己﹐則又何必有金玉之論哉﹔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哉﹗所悲者﹐父母早逝﹐雖有銘心刻骨之言﹐無人為我主張。況近日每覺神思恍惚﹐病已漸成﹐醫者更雲氣弱血虧﹐恐致勞怯之症﹐你我雖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縱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間﹐不禁滾下淚來。待進去相見﹐自覺無味﹐便一面拭淚﹐一面抽身回去了。


這裡寶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來﹐忽見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著﹐似有拭淚之狀﹐便忙趕上來﹐ 笑道﹕“妹妹往那裡去﹖怎麼又哭了﹖又是誰得罪了你﹖"林黛玉回頭見是寶玉﹐便勉強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寶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淚珠兒未干﹐ 還撒謊呢。"一面說﹐一面禁不住抬起手來替他拭淚。林黛玉忙向後退了幾步﹐ 說道﹕“你又要死了﹗作什麼這麼動手動腳的﹗"寶玉笑道﹕“說話忘了情﹐ 不覺的動了手﹐也就顧不的死活。"林黛玉道﹕“你死了倒不值什麼﹐只是丟下了什麼金﹐ 又是什麼麒麟﹐可怎麼樣呢﹖"一句話又把寶玉說急了﹐趕上來問道﹕ “你還說這話﹐到底是咒我還是氣我呢﹖"林黛玉見問﹐方想起前日的事來﹐遂自悔自己又說造次了﹐忙笑道﹕“你別著急﹐我原說錯了。這有什麼的﹐筋都暴起來﹐急的一臉汗。”一面說﹐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寶玉瞅了半天﹐方說道"你放心"三個字。林黛玉聽了﹐怔了半天﹐方說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不明白這話。 你倒說說怎麼放心不放心﹖ "寶玉嘆了一口氣﹐問道﹕“你果不明白這話﹖難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錯了﹖連你的意思若體貼不著﹐就難怪你天天為我生氣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話。”寶玉點頭嘆道﹕“好妹妹﹐你別哄我。果然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連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負了。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林黛玉聽了這話﹐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竟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只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卻怔怔的望著他。此時寶玉心中也有萬句言語﹐不知從那一句上說起﹐卻也怔怔的望著黛玉。兩個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聲﹐兩眼不覺滾下淚來﹐回身便要走。寶玉忙上前拉住﹐說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說一句話再走。”林黛玉一面拭淚﹐ 一面將手推開﹐說道﹕“有什麼可說的。你的話我早知道了﹗"口裡說著﹐卻頭也不回竟去了。
寶玉站著﹐只管發起呆來。原來方才出來慌忙﹐不曾帶得扇子﹐襲人怕他熱﹐忙拿了扇子趕來送與他﹐忽抬頭見了林黛玉和他站著。一時黛玉走了﹐他還站著不動﹐因而趕上來說道﹕“你也不帶了扇子去﹐虧我看見﹐趕了送來。”寶玉出了神﹐見襲人和他說話﹐並未看出是何人來﹐便一把拉住﹐說道﹕“好妹妹﹐我的這心事﹐從來也不敢說﹐今兒我大膽說出來﹐死也甘心﹗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裡﹐又不敢告訴人﹐只好掩著。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裡夢裡也忘不了你﹗ "襲人聽了這話﹐嚇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薩﹐坑死我了﹗"便推他道﹕“這是那裡的話﹗ 敢是中了邪﹖還不快去﹖"寶玉一時醒過來﹐方知是襲人送扇子來﹐羞的滿面紫漲﹐奪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這裡襲人見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來﹐將來難免不才之事﹐令人可驚可畏。想到此間﹐也不覺怔怔的滴下淚來﹐心下暗度如何處治方免此丑禍。正裁疑間﹐忽有寶釵從那邊走來﹐笑道﹕“大毒日頭地下﹐出什麼神呢﹖ "襲人見問﹐忙笑道﹕“那邊兩個雀兒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


寶釵道﹕“寶兄弟這會子穿了衣服﹐忙忙的那去了﹖我才看見走過去﹐倒要叫住問他呢。他如今說話越發沒了經緯﹐我故此沒叫他了﹐由他過去罷。”襲人道﹕“老爺叫他出去。”寶釵聽了﹐忙道﹕噯喲﹗這麼黃天暑熱的﹐叫他做什麼﹗別是想起什麼來生了氣﹐叫出去教訓一場。”襲人笑道﹕“不是這個﹐想是有客要會。”寶釵笑道﹕“這個客也沒意思﹐ 這麼熱天﹐不在家裡涼快﹐還跑些什麼﹗"襲人笑道﹕“倒是你說說罷。”


寶釵因而問道﹕“雲丫頭在你們家做什麼呢﹖"襲人笑道﹕'才說了一會子閑話。
你瞧﹐我前兒粘的那雙鞋﹐明兒叫他做去。”寶釵聽見這話﹐便兩邊回頭﹐看無人來往﹐便笑道﹕“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一時半刻的就不會體諒人情。我近來看著雲丫頭神情﹐


再風裡言風裡語的聽起來﹐那雲丫頭在家裡竟一點兒作不得主。他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多是他們娘兒們動手。為什麼這幾次他來了﹐他和我說話兒﹐見沒人在跟前﹐他就說家裡累的很。我再問他兩句家常過日子的話﹐他就連眼圈兒都紅了﹐口裡含含糊糊待說不說的。想其形景來﹐自然從小兒沒爹娘的苦。我看著他﹐也不覺的傷起心來。”襲人見說這話﹐將手一拍﹐說﹕“是了﹐是了。怪道上月我煩他打十根蝴蝶結子﹐過了那些日子才打發人送來﹐還說‘打的粗﹐ 且在別處能著使罷﹐要勻淨的﹐等明兒來住著再好生打罷'。如今聽寶姑娘這話﹐想來我們煩他他不好推辭﹐不知他在家裡怎麼三更半夜的做呢。可是我也糊涂了﹐ 早知是這樣﹐我也不煩他了。"寶釵道﹕“上次他就告訴我﹐在家裡做活做到三更天﹐ 若是替別人做一點半點﹐他家的那些奶奶太太們還不受用呢。"襲人道﹕“偏生我們那個牛心左性的小爺﹐憑著小的大的活計﹐一概不要家裡這些活計上的人作。我又弄不開這些。”寶釵笑道﹕“你理他呢﹗只管叫人做去﹐只說是你做的就是了。”襲人笑道﹕“那裡哄的信他﹐他才是認得出來呢。說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罷了。”寶釵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作些如何﹖"襲人笑道﹕“當真的這樣﹐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親自送過來。”


 一句話未了﹐忽見一個老婆子忙忙走來﹐說道﹕“這是那裡說起﹗金釧兒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 "襲人唬了一跳﹐忙問"那個金釧兒﹖"老婆子道﹕“那裡還有兩個金釧兒呢﹖就是太太屋裡的。前兒不知為什麼攆他出去﹐在家裡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會他﹐誰知找他不見了。剛才打水的人在那東南角上井裡打水﹐見一個尸首﹐趕著叫人打撈起來﹐ 誰知是他。他們家裡還只管亂著要救活﹐那裡中用了﹗"寶釵道﹕“這也奇了。”襲人聽說﹐點頭贊嘆﹐想素日同氣之情﹐不覺流下淚來。寶釵聽見這話﹐忙向王夫人處來道安慰。這裡襲人回去不提。


卻說寶釵來至王夫人處﹐只見鴉雀無聞﹐獨有王夫人在裡間房內坐著垂淚。寶釵便不好提這事﹐ 只得一旁坐了。王夫人便問﹕“你從那裡來﹖"寶釵道﹕“從園裡來。 ”


王夫人道﹕“你從園裡來﹐可見你寶兄弟﹖"寶釵道﹕“才倒看見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裡去。”王夫人點頭哭道﹕“你可知道一樁奇事﹖金釧兒忽然投井死了﹗


"寶釵見說﹐ 道﹕“怎麼好好的投井﹖這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兒他把我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時生氣﹐打了他幾下﹐攆了他下去。我只
說氣他兩天﹐還叫他上來﹐誰知他這麼氣性大﹐就投井死了。豈不是我的罪過。”


寶釵嘆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麼想。據我看來﹐他並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井跟前憨頑﹐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涂人﹐也不為可惜。”王夫人點頭嘆道﹕“這話雖然如此說﹐到底我心不安。”


寶釵嘆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發送他﹐也就盡主仆之情了。 "王夫人道﹕“剛才我賞了他娘五十兩銀子﹐原要還把你妹妹們的新衣服拿兩套給他妝裹。誰知鳳丫頭說可巧都沒什麼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兩套。我想你林妹妹那個孩子素日是個有心的﹐況且他也三災八難的﹐既說了給他過生日﹐這會子又給人妝裹去﹐豈不忌諱。因為這麼樣﹐我現叫裁縫趕兩套給他。要是別的丫頭﹐賞他幾兩銀子就完了﹐只是金釧兒雖然是個丫頭﹐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 "口裡說著﹐不覺淚下。寶釵忙道﹕“姨娘這會子又何用叫裁縫趕去﹐我前兒倒做了兩套﹐拿來給他豈不省事。況且他活著的時候也穿過我的舊衣服﹐ 身量又相對。”王夫人道﹕“雖然這樣﹐難道你不忌諱﹖"寶釵笑道﹕“姨娘放心﹐我從來不計較這些。”一面說﹐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兩個人來跟寶姑娘去。一時寶釵取了衣服回來﹐只見寶玉在王夫人旁邊坐著垂淚。王夫人正才說他﹐因寶釵來了﹐卻掩了口不說了。寶釵見此光景﹐察言觀色﹐早知覺了八分﹐于是將衣服交割明白。王夫人將他母親叫來拿了去。再看下回便知。




《紅樓夢》是成書於清乾隆年間,這個時代是中國封建社會最後的盛世,當時的婚姻是必須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規條,男女之間的愛情在當時是不被接納及認可的, 私自戀愛是極大的錯誤。所以書中林黛玉同賈寶玉的愛情只能深埋於心底,不敢直接表達出來。作者用細膩的文筆,揭示人物內心世界、刻劃人物複雜性格。通過生活上的種種細節去描賈寶玉和林黛玉二人內心深處種種隱微曲折的情感 。書中三十二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中有一段描寫賈寶玉向林黛玉表白心事,但可惜林黛玉並沒聽到已離開。所以他倆之間的愛情在書中並無直接的互相表白過,但他們的心中是明白的,這就是封建時代男女愛情之模式。


薛寶釵並無刻意去破壞林黛玉和賈寶玉的愛情,只是她的性格完全合乎封建婦道所要求的溫良賢淑 ,她的言行舉止總是溫婉內斂,「罕言寡語,安分隨時」,相對林黛玉的體弱多病,憂鬱敏感,愛耍小性兒,不會做人,薛寶釵自然深得賈府家長的歡心,加上有金玉姻緣之說,選她為媳婦是必然的事。


《紅樓夢》是一部精心構撰的巨作,「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在藝術上,它達到了中國小說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你閱讀《紅樓夢》需要慢慢體會,才得明瞭其中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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